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天外事天外了

  金色光柱在碧帘宫的水幕保护下逐渐消解,相比于曾经在江南地区落下的数道天诛,可谓是孱弱到了极点。

  但在光柱的照射之下,碧帘宫正在不住颤动,令得不少人提心吊胆的看着,却难以做出任何行动。

  北冥修没有再理会半空中的动静。

  投下光柱与光点之后,神皇便没有了动静,想来是拼尽一切撕开了一道口子,好让自己这两道手段落向人间,虽然自己暂且看不透他的目的,至少眼前这光柱,还无法从碧帘宫中让天脉之泉解放,或是被彻底封禁起来。

  但他费劲心思,莫非只是为了尝试撼动一次碧帘宫?

  北冥修决不相信这个推论,周围也不会有人相信。

  而在这一刻,四声吼叫已是自碧帘宫的方向传出。

  四道光影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化作四抹流光冲出,毫无轨迹的飞向各处,有眼疾手快的修行者试图拦截,然而出手之时,那四道光影已不知去向。

  在场众人之中,目前最有实力拦截的是高阳嵩,他是唯一没有重伤的仙人,最有可能拦截住的则是北冥修,这座被光柱正面攻击的碧帘宫,就是他的仙境。

  但他们二人却都没有出手。

  因为包括他们在内的一些人,早已看到了一切的变化。

  四道离去的光影,是四象刻印的神兽核心,如今的碧帘宫上,那四处刚刚刻上的神兽图腾已然不复存在,随之一同被剥离的,还有小部分尚未来得及被碧帘宫完全镇压的天脉之泉的力量。

  神皇的这一记软刀子,直接将天脉之泉尚在挣扎的那部分力量连同四象刻印最根本的神兽本源融合,强行赋予它们灵智,令它们下意识的逃离此间束缚,而且,没有人可以阻挡。

  天脉之泉中分离出的残余力量,依旧足以冲刷到挡在前方的任何仙人,但少了天脉之泉本身的补充,这四道逃遁的神兽本源也只是一潭死水,总有耗尽的那一天。

  某种程度上,神皇算是将原本已经耗尽元气的神兽本源直接盘活,而相对的,天脉之泉的镇压却没有受到任何不利影响,反而因为反抗力量被强行融合,进行的更加顺利,甚至已不需要四象刻印的封锁,光靠碧帘宫本身,已足以将其完全镇压。

  天脉之泉被封存,只是依旧维系着天地灵力的流转,再也无法介入其中什么,这个结果,可谓极好。

  但神皇绝不是会帮忙封印天脉之泉的人,北冥修大概可以猜想到他的想法。

  尽管不曾正面作战,他也能够看出神皇对于这片似乎令他的祖辈蒙羞的人间有着近乎偏执的执念,或许今日他以内部渗透掌控人间的布局已经瓦解,加上强攻失败,神界将会一败涂地,但如果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他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与祖辈受到的屈辱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他只是在封存自认为已属于神界的事物。

  若神界踏破天门,天脉之泉这等恐怖的事物,自然该收归神界掌控,其余人,都不得染指。

  对北冥修来说,这的确是一道不错的助力。

  人间绝不会想看到下一个东方鑫。

  这种只要通过一些手段就能得到凌驾于世间一切的绝对力量的恐怖存在,还是永远封禁起来为好。

  但这个永远,现在还无法定性。

  等神界的威胁彻底消除,才是真的永远。

  

  突如其来的插曲无疑将原本欢乐的氛围冻结,直到尧崇略有些中气不足,却依旧给人绝对信任感的声音

  响起。

  “天外事天外了,这一战,人间已经胜了。”

  尧崇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好,几乎失去一生修行而来的一切的他,如今只能在墨清的搀扶之下,靠着荀昊渡入的阳气抵抗寒意的侵袭。

  但他依旧是尧崇。

  无岸剑峰的大弟子,妖域的妖帝,皇权世俗与修行界俱是巅峰的存在。

  随着他的这一句话,许多人面上的坚定与兴奋已然重现。

  是的,无论神皇最后那道光柱究竟做了什么,那些光点又会造成什么后果,东方鑫已经死了,这场战争的目的已然达成,如何称不上大获全胜?

  至于天外,经历了先前神皇那分身降临的闹腾,大家都是知晓,尚云间与墨无双这两位当世传奇,依旧在为守护人间而奋斗。

  那里的战斗,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但不代表尚云间与墨无双真的没有战胜对方的可能。

  这么想着,虽然众人心中尚有疑虑,至少不会因为神皇的小手段而动摇内心,不过也有许多人已将目光望向天穹之上。

  他们自然看不到天门,更看不到天门之上的战场。

  但似乎这么看着,就能让心中对天门之外的战斗多上几分信心。

  就这样,尧崇的一句话令人间的战士们再度坚定了信念——至少本应如此。

  一切的变故,来源于尧崇说出那一句话后的突发事件。

  站在他身后的荀昊脚下踉跄,突然软倒在地,这一倒,已没了起身的气力。

  护卫在尧崇身边的众多妖族强者神情大变,连忙上前去扶,月寒祭司亦是强提一口气,打算强行施展秘术。

  荀昊虽然不是妖族,却一直身处妖都之中,不知有多少妖族受过他的恩惠,加上他在妖都风雨夜的力挽狂澜,妖域几乎无人不知荀昊之名,无论是妖都神医还是荀日照的后人,他都是妖域人民心中的英雄人物。

  刚刚的九阳天照仍在闪耀在人们心中,这一刻他却突然倒下,如何能不令人揪心?

  然而对于周边涌上来的援手,荀昊只缓缓摇头,道:“是我自己的问题。”

  月寒祭司凝聚的秘术陡然停止,面色亦是惨白一片,如果不是旁人相扶,怕也是倒下难以站起。

  并非因为荀昊的话语强行停止了秘术的施展,他是月离部落的祭司,听命的对象是尧崇,而不是荀昊,而是他猛然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月寒祭司的传承秘术,是通过借助天地万物灵气焕发他人体内生机以达到治愈效果,只要那人尚未完全失去体内生气,总能救上一救,故而在传闻中有活死人医白骨的神迹之说,

  但他没有在荀昊的体内,寻觅到任何可以当作种子的生机。

  或者说,他的体内,从来就没有生机。

  原本或许是别的他完全不清楚的事物,但现在,他体内的确空空如也。

  除了点点莫名其妙的细碎火星,什么都没有。

  这绝不是用医术丹药可以治疗的问题,莫说本身已可以自称妖族第一名医的荀昊,怕是医仙寒蕴水复生,都绝不可能解决得了这种情况。

  荀昊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手中依旧紧紧抓着焚天轮,苦笑着看向某处,自言自语道:“逆天行事,我虽不后悔,只是”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哪怕文字中的遗憾与伤感再强烈,也无法帮他将下半句补上。

  只是一瞬间,世上已无荀昊此人。

  唯有尚存火心的焚天轮留存原地,昭示着曾经有荀昊

  这个人存在过。

  最后的两抹圣火,在此刻分别融入尧崇与墨清体内,悄无声息,不起任何波澜。

  此为,落日余晖。

  

  如果说神皇的出手将原本欢庆胜利的氛围搅乱的话,荀昊的突然消失,或者说是死去,则将情绪推动到了冰点。

  荀昊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并没有多少朋友。

  真要说的话,只有尧崇,墨清,以及崇茗三人。

  墨清沉默的捡起地上的焚天轮,心情无比复杂。

  荀昊的最后一眼,是看向她与尧崇,这一点,她十分清楚。

  尧崇看不出他最后那一眼中的意味,她却十分明白。

  那是不甘心,遗憾,还有抱歉。

  那是对崇茗的歉意,也是对她的歉意。

  就算没有那个眼神,她也知道他为什么道歉。

  在荀昊倒下的那一刻,她体内的力量也流失大半,与其说是她支撑着尧崇,不如说,现在她们已是真正的互相扶持,两人都只有勉力保证对方的平稳,虽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情况的不对劲也很快会被其他人觉察到,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的生命,本该在妖都风雨夜中结束。

  她算到了自己的死劫,但为了腹中的孩儿,她拼尽一切去对抗卦象,却因为过度关注自身,反令得涂山被圣阁趁虚而入,屠戮一空,只有涂山唯一人幸存。

  尧崇虽没有多说什么,还在一直宽慰她,她却已将这笔人命债放到了自己身上。

  她的命运,是荀昊改变的。

  如果没有荀昊倾尽全力的救援,她早已与崇承一道死去。

  没有人可以逆天改命。

  荀昊是将他的命,分给了她,具体的表现,就是那些依旧在她身体内部,却已无比衰弱的圣火。

  圣火不息,圣阁不灭,那是圣阁中广为流传的话语。

  事实上,圣火不息,不灭的是荀昊。

  他的体内全是圣火,可现在,圣火已经燃尽。

  火尽,人灭,她的时日也将无多,而荀昊,却是将自己最后的一份火种,悄然传入了她与尧崇的体内,为她再续几年时光,为尧崇凝固一条大道。

  他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为他人着想,很少顾及自身。

  如荀日照一般,为自己在意的一切竭尽心力,不管有没有回报。

  她看着焚天轮,已无力将它捡起,低声道:“我们会记住他。”

  尧崇点头道:“一定。”

  他艰难的弯下腰,将焚天轮捡起,眼中意味无比复杂。

  看着先前的伙伴忽然在自己眼前消失,没有人会感到好受。

  但,正如袁雪回归玄黄鉴的模样,或许荀昊,本身就是焚天轮的化身。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回归本源,虽然有所不同,到底也是死亡。

  “师父,拜托了。”

  尧崇将焚天轮收入怀中,仰天自语。

  他从来坚强,很少求人,从小哪怕是在师父师娘面前,也几乎没有展露过内心的脆弱。

  但现在,他只有将希望寄托在尚云间的身上。

  不再是以往近乎盲目的信心,只是忐忑的祈求。

  这一战,无论天上天下,人间都已经失去了太多,绝不能再有这般惨重的损失。

  他无力反抗这一切,在这圣域之中的所有人都不行。

  等待,已是唯一的办法,哪怕这种等待,已是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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