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9章
识破
正是夜最深时。
宫殿飞檐一角伫立良久的西虞昊双眸比夜更黑更静。
暗金色的宽袍被风吹起。仙界的冬季花草依然怒放飘香,风仍是寒冷刺骨。天上撒满了冷冷清清的星子,嵌在夜的天幕上,像钉子深深扎进他心里。
他目送着唐淼离开,黑眸紧盯着静室门口的那角红衣。
纵然他心里仍挥不去珑冰玉的身影,但他仍在意唐淼的存在。他不知道是不是爱上了她,但他知道自己在意她。
在西虞昊看来,只要他在意的,哪怕不是深爱,也是他的。就如同极夜宫里无数的仙姬。也许一只舞取悦了他,也许回头时的娇媚让他觉得美丽。他毫不吝啬的封为仙姬。
仙姬与仙后不同,与太子妃不同。不用承担仙家皇族的义务。只要他点头,他的仙姬可随意离开。他甚至可以送她一份厚礼祝福她。
但是他绝不容忍,在他还没理清自己的感情时,他在意的女子背叛他。
他为了她向珀夫人下跪求情。他付出的真心她可曾有半点放在心上。这十余日他为了讨好她变得都不像自己了。而她呢?唐淼满脸笑容快乐的模样让他生恨。
“西地灵力强大的木灵散仙?不露真容?不报姓名?”西虞昊讥讽的看着凤兮,冷冷笑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唐淼被阵阵惨烈的嘶吼声惊醒。
仙侍服侍她起床,唐淼疑惑的问道:“什么声音?”
“因仙界无凡界的猪,太子殿下的十二侍到下三仙界捕获了头剑齿银尾猪。想必仙子一定爱吃猪肉。我们几个都好奇,想借仙子的光尝尝凡界的菜是什么味道。”仙侍麻利的替唐淼梳好头发,笑意盈盈的说道。
剑齿银尾猪?唐淼想笑。想着凤兮手执杀猪刀的模样,她扑哧笑出了声:“走,看看去!”
穿过回廊,走进后殿。唐淼吓了一跳。
一只丈许长,浑身长满白毛的大猪被缚仙索系了四蹄躺在地上。长得的确像猪,肥头大耳长鼻小眼。嘶吼时露出满嘴獠牙,一根银色的尾巴像鞭子似的抽得地上的石板噼啪作响。
西虞昊和凤兮并肩而立。十二侍中的凡语胡糊和笨笨垂手站在一旁。
听到脚步声,西虞昊回过头,满脸堆笑:“孤也对凡界的菜好奇,正等着上仙杀猪取肉下厨。”
杀头异兽有何难的?他能用灵力将这只剑齿银尾猪切成大小一样的肉丁。凤兮提着把雪亮的刀,恭敬的问道:“不知道仙子想吃哪部份肉?想吃什么菜?”
唐淼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取肋排清炖。取猪肝炒青菜。屁股上的肉做回锅肉。还有猪大肠,记得把屎洗干净!红烧肥肠我最喜欢吃了!”
众人的脸色五花八门,精彩之极。
西虞昊深吸口气一挥手:“上仙动手吧!”
真恶心!盯着唐淼得意洋洋的神情,凤兮眼角抽搐,手心沁出了汗,强忍着朝着唐淼一刀劈下的冲动。
西虞昊的眼神冷了下来:“记得上仙揭皇榜时吹嘘过自己的厨艺。如果不能让仙子满意,就请离开。”
他不会走的。西虞昊冷冷看着凤兮。他的灵力与气度如此熟悉,他忘不了与凰羽交手的感觉。纯粹的木之灵力,且强大的让他不敢轻视。纵观仙界,只有来自东极地的木灵世族才会拥有。
在仙界,如果还有人在意唐淼,西虞昊想都不想就能肯定,一定是凰羽。
他在七彩珊瑚宫就认出了唐淼。携樱柔公主离开,不过是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东极地使团里。敢乔装易容混进极夜宫?他就不怕自己将错就错灭了他的元神?
凰羽一死,鬼面公子登帝尊之位。重羽宫不服,樱柔公主委屈。东极地大乱将始。
西虞昊朝凡语使了个眼神。
“仙子口味太特别,不过,不难。”凤兮微微一笑,灵力灌注于刀,身影飞起。
红衣翩然。他手中的刀划出无数银色的线,像一张网扑上剑齿银尾猪。
嘶吼声立止。
灵力所指,放在一旁的玉盆飞起。场中突响起卟卟轻响,剑齿银尾猪皮肉分离,纷纷散落于玉盆之中。
身体喷出的血被凤兮的灵力指引着灌进一口口大瓮,地上一滴鲜血都没有溅出。剑齿银尾猪的内脏完好,连同一大团肠子哗啦滑进了硕大的玉盆中。
“好俊的刀法!”西虞昊赞了声。
“殿下谬赞。”
凤兮以灵力将猪肝大肠肋排移进了玉盆里,气定神闲的说道:“仙子稍等,我这就下厨。”
他朝西虞昊拱手行了礼,昂着阔步离开。
仙侍愁眉苦脸的抬起玉盆跟在他身后,不知是被浓浓的腥臭味熏到,还是犯恶心。一人脚步滑了滑,玉盆脱手飞起。
唐淼正呆呆的望着玉盆里满嘴獠牙的猪头。她看傻了眼,也倒足了胃口。压根儿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西虞昊自然知道是凡语动的手脚,故意缓了缓,这才大声喊道:“快避开!”
数道藤蔓自凤兮手中射出,准确的缠住唐淼将她拉扯开,另有几根藤蔓缠住飞出玉盆的东西,灵活的重新送进了玉盆。
初次与凰羽交手是在东荒之地。从天而降的绿色藤蔓阻挡住他抓向唐淼的手。西虞昊记忆犹新!
“凰羽,你乔装易容混进极夜宫就当孤认不出你来了?!三番数次在孤面前装模作样,孤绝不容你!”西虞昊冷笑。
宫墙之上突现出无数的银甲卫,将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凤兮揽着唐淼的腰低声骂道:“蠢女人,看你惹出来的祸事。”
为什么西虞昊要喊他凰羽?唐淼奇怪的偏过头看凤兮,固执的问道:“昨晚你的眼睛是不是绿的?”
“你只关心这个吗?”凤兮掐紧了她的腰,引得唐淼嘶嘶直吸凉气。
西虞昊负手而立,神情倨傲:“你为了她而来,可曾想过会因为她元神毁在极夜宫里?布阵!”
我不赌
阳光骤然消失。浓得化不开的青色雾气阻挡了阳光与视线。如果不是身边还站着个凤兮,唐淼会以为走进了噩梦中。
西虞昊的声音幽幽响起:“唐淼,孤问你,你是不是见到他是就知道他是谁?所以赶走了那么多木仙,却愿意让他为你医治。孤再问你,你心里……可曾在意过我?”
呃,这是什么问题?唐淼不知所措的挠了挠脑袋。西虞昊摆出副捉奸在床的架式。
“孤替你回答吧。你在意的人是凰羽。在东荒之地是他请暮离星君助你离开。在结界之门是他救走了你。你不会驯雪龙马是他帮着你。你进七彩珊瑚宫也是为了找他。他抛下你和樱柔公主走了,所以平时唯唯诺诺的你敢顶撞孤。如今他易容进极夜宫找你,孤不会放过他。孤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他,往前走出阵。”西虞昊淡淡说道。
“他不是凰羽!西虞昊你别这么武断!”唐淼大惊。
“他是谁?别说你不认识他!”
唐淼语塞。她能说出他是鬼面公子?她不想他死。
喉间一紧,凤兮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愤怒的吼道:“我好心揭榜进宫替仙子医治,太子殿下却这般待我。撤阵!否则我杀了她!”
一丝声音飘进了唐淼耳朵里:“他是试探。阵外看我们清清楚楚。”
唐淼立时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恐的表情。
西虞昊冷笑:“以为这样就能撇清关系?凰羽,你在东荒之地骗过了孤,以为孤今日还会上当?启阵!”
“住手!”凤兮高声喊停。
他无奈的松开手,推了唐淼一把:“往前走,出阵去。”
唐淼翻了个白眼,不明白。
凤兮叹了口气:“知道为什么西虞昊要把你一块留在阵里?你现在的身体不能用灵力,如果我破阵,两股灵力冲撞你承受不住。这不摆明了要生擒我?趁着西虞昊不想杀你,你出阵去。我还能有机会试试破除四象灵旗阵。”
“我们可以赌一赌......”唐淼咽了下后半句话。她想说的是赌一赌西虞昊是不是真的在意她,想要她的命。
凤兮注视着她,笑了笑:“我不敢赌。”
他一掌贴在唐淼后心,以灵力将她推向前方,轻笑道:“我送她出来了。听说没有仙破过西地仙庭的四象灵旗阵。没了累赘在身边,我倒想试试。”
唐淼愣神间,眼前一亮。像是扯下了蒙住眼睛的布,四下景物亮堂了起来。
依然是在后院。地上数只玉盆里还躺着那只被分尸的剑齿银尾猪。凤兮站在院子里,神态悠然,像是独自在看凤景。
空中站满了银甲卫。宫墙四角竖起了彩色旗帜。数道光华从旗帜上射出,形成了一圈细密的光柱。凤兮站在中间,像被困在了透明的笼子里。
西虞昊接住了她,磨牙恨恨然:“还敢说你不认识他?”
唐淼的胳膊被他掐得疼,她嘶嘶吸着凉气怒道:“我说过我不认识他吗?我只说他不是凰羽!”
“是谁?”
“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我在银霜城认识的朋友。那时候只知道他是木仙,没想到竟然是他揭了榜!你放手,很痛的!”
西虞昊松开手:“朋友?”
唐淼揉着胳膊猛点头。
“当我眼睛瞎了吗?他可以易容,却学不到凰羽的灵力!”西虞昊瞳孔收缩,厉声喝道:“启阵!孤看你如何能破此阵!”
“不要!”唐淼大叫了声。
西虞昊眼风一扫,玉犬笨笨飞到唐淼身边拉着她后退了数步。
破阵
数道白色旋风在凤兮身边旋转。他身边的物事被卷了进去,瞬间被风刃击为粉末。他在中间左躲右闪,身影疾如闪电。但唐淼看得分明,凤兮身上的衣袍被风刃割得支离破碎,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衣来。他手中的藤蔓断成数截,根本抵抗不住风刃的威力。
西虞昊负手站着,神情倨傲之极:“这时候还不肯揭下面纱露出本来面目么?是了,你不愿意以本来面目死去,是不想有损重羽宫的尊严。孤成全你。”
从来没有仙破过这个阵,唐淼耳边不停的回响着这句话,心一阵紧似一阵。她不想他死。心念微动,灵力自识海引出,胸口骤然掠起股刺痛。受伤清醒之后她只要想用灵力,就是这样。只不过,凤兮两度以灵力替她医治,昨晚又流出了体内淤血。往日痛得她晕过去,今天却好了许多。
无论如何,她都要用灵力。唐淼这样想着,强忍着痛楚,灵力自手掌间喷涌而出。一掌拍向笨笨,一掌拍向墙角。咔嚓声中,一面灵旗被她的灵力击得断成两截。
光柱摇动,一角塌缺。
全神贯注盯着阵心的西虞昊呆了呆,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形。
就在这时,凤兮一飞冲天,数不清的棘刺鬼脸花自他袖中射出,漫天飞舞。花心大张,尖刺毕露,密密麻麻的扑向银甲卫和院中的众人。
银甲卫被鬼脸花咬得惨叫声不断。
“鬼面!原来是你!怪不得你不露真面目!”西虞昊怒吼一声正要飞起,转过身却看到唐淼口喷鲜血倒在地上,还冲他笑。原来是她不顾身体催动灵力,她居然帮着鬼面?!西虞昊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俊脸铁青。愣神间无数的鬼面花涌向了他。
空中传来凤兮的大笑声:“鬼面很好奇,明明学凰羽的灵力学了个七八成,还偷了他的翠叶,那晚怎么就叫殿下识破了呢?”
“你不如他!”西虞昊咬牙切齿说道,一掌将扑向他的一朵鬼脸花拍得稀烂。
然而更多的鬼面花层层向他包围而来。西虞昊灵力过处,脚下花瓣堆了厚厚一层。等他击破包围时,正看到空中鬼面从一朵鬼面花里抱起唐淼,瞬间飞离。
棘刺鬼脸花仍漫天飞舞,拦住了追上去的银甲卫和诸侍卫。
“传令全境通缉!递国书至东极地!告知帝尊,西地决意支持羽公子袭帝尊之位!”西虞昊看着被打得狼狈不堪的银甲怒吼道。
笨笨低声问道:“死的活的?”
西虞昊瞪她一眼:“死活不论!”
“可是,仙子她......”
“活的!孤要问个明白,她为什么!为什么!”西虞昊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玉盆。风刃下躲过一劫的猪头被踢得陷进了墙里。
凡语扯下死咬着肩头的鬼脸花,再看看喘气不己的胡糊,被鬼脸花溅了一身花汁正犯恶心的笨笨,长叹道:“黑沼灵地的怪物果然厉害。四地之中以东极帝尊灵力最高武力最强,能去争帝尊之位,鬼面公子的灵力怕是比殿下还高出一筹。”
笨笨嘀咕道:“殿下如此待她,她怎么能这样!仙子明明是被鬼面公子掳走的,怎么还帮着他?是非不分!难不成她弃了羽公子和殿下这等俊俏仙君喜欢上一个丑鬼?”
胡糊不以为然地说道:“是谁昨日给我说,那个木系上仙举手投足风华绝代。没看到脸也知道长得俊逸非凡?”
笨笨脸涨得通红:“昨天他帮我出了气,夸他两声怎么了?看他的法宝就知道他长得有多恶心了!哇,他不会是长得跟这花一样吧?”
“和这花不同。”当年鬼面西行历炼,凡语见过他,此事不甚唏嘘,“那张脸布满了筋络,真没办法看。他心思细密,行事果断狠辣。在黑幽深渊动禁忌之法以怨灵造树,放别的地方,早被绑上斩仙台诛了。他敢进极夜宫就一定留了退路,殿下这次再封仙境恐怕也抓不到他。”
天空中没有参照物,呼呼的风声提醒唐淼,凤兮飞得很快。
这次她没有晕过去。除了思想,她的身体已不受她控制,软绵绵的失去了知觉。
极夜宫远远的被抛在了身后,唐淼知道,西虞昊这次又被她气坏了。她气过西虞昊很多次,有无心的也有故意的。他为什么还要问她是否在意他呢?
那次她从刑台卷云上摔下去,西虞昊抱着她还喊着珑冰玉的名字。远的不说,昨日西虞昊的眼神就极为古怪,又像是想起了珑冰玉。
唐淼突然一省,暗骂自己是自作多情。西虞昊怎么可能是喜欢她?太子殿下敢情还想着自己是他的仙姬,怕戴绿帽子死要面子罢了。
这么一想,她就释然了。反正已经离开极夜宫了,唐淼不希望再被西虞昊抓到。听他成天吼不能失了西地皇族的颜面,她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凤兮能带着她逃脱吗?他能,唐淼没来由的相信他。
想着想着,唐淼惊诧的发现自己变轻了,她轻松的抬起了头,感觉能坐起身来。明明在凤兮怀里,她怎么能坐起来呢?
元神出窍?凤兮脸一沉,手按在了唐淼额心。
仿佛被什么吸附住,唐淼觉得自己往下沉沉坠落。她咳了两声,肺好象被刺了个洞,撕裂的痛。唐淼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痛得眼冒星星,连漫天阳光都变了颜色。等到那阵疼痛过去,她才气若游丝的说道:“刚才我怎么觉得身体很轻松呢?”
“闭嘴。”凤兮言简意骇。
唐淼不满:“这是对待恩人的态度?没有我,你早被那些风刃切成那只剑齿银尾猪的模样了。”
凤兮紧闭着双唇,面无表情继续往前飞。
唐淼想要再顶嘴,胸口又一阵闷痛,只得安静地窝进他怀里。
凤兮的大红宽袍变成了褴褛的破布挂在他身上。里面的黑色紧身衣也被风刃割破了好几处。他的束冠松了,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因飞得太急,他的长发被风吹得扬起,像极了某种洗发水的广告词,秀发丝丝分明。饱满光洁的额和下巴上被划出细细的血口子。血沾在脸颊上,脖子上,模样甚是狼狈。
但仍掩不住他的美丽。
暮离朗目星目,天生贵公子模样。西虞昊面目英俊,因性情霸道,另有一番威严。凰羽举手投足间溢出清贵气度,薄薄的凤目干净无比,美得近乎妖饶。以前她以为凰羽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男子。看到凤兮的脸后,她不禁谓叹。原来这个顶着最丑陋面具的男人才是最美的那个。美得可以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唐淼缓过气来,她惋惜地问道:“你脸上的伤口,能治愈吗?”
凤兮不睬她。
唐淼遗憾极了:“你的脸不再完美了。”
“木仙的治愈力是最强的。你不必担心。我就算多十道八道伤疤也比你美百倍不止。”他垂下眼帘看了她一眼。长长的眼睫像淋湿的翎羽,又黑又亮,扇子似的扇了扇。唐淼读不懂他匆匆睃来一眼里包含的情绪。说不清是焦急还是生气,反正没有半点逃出极夜宫的喜悦。
“谁欠谁的呀?也不想想是谁破了四象灵旗阵!”唐淼嘀咕道。
凤兮低头看着她,笑了起来:“你该不是被我的美色所迷,舍不得仙界第一美男死在阵中,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吧?小仙无以为报……”
“别以身相许!姑娘我不稀罕!”唐淼骄傲的回拒掉。
“以身相许?你作梦去吧!傻呼呼的惹怒西虞昊,我实在不忍看你的悲惨下场这才顺手捞走你。虽然我不用你救,但你硬逼着要我还你人情。这次我带你离开极夜宫避开西虞昊的怒火,两清了!”
唐淼怒目而视:“你还要不要脸?我妄动灵力身体差点被自己的灵力引爆了!”
“如果不是我以灵力压制,你的元神命魂早离体了!”唐淼似乎精神好了几分,凤兮突然想和唐淼斗嘴了。
她的脸不带丝毫血色。下巴脖子和衣襟上全是喷出的血。她元神飘出体外的瞬间,他觉得心也飞了出去,生怕灵力一时没压制住,她就化成青烟四处飘荡,手里抱着的她变成一具没了生气的尸体。
能听到她精精神神的说话真好。能和她斗嘴真好。至少她还存在,没有化成青烟消失。想到消失二字,凤兮收紧了胳膊,生怕唐淼再不能开口说话:“刚才你觉得身体变轻那会儿,元神出窍离体!所以,是你欠我!”
元神命魂离体?唐淼费劲的理解后道:“就是说,如果没有你,我就会变成珑冰玉那样?一股烟四处飘来飘去?找不到寄身就烟消云散了?”
“正是。”凤兮硬梆梆地说道,“仙界只要元神不灭命魂犹在,修复肉身很容易。一棵树被砍去枝桠依然能长得繁茂,木仙的治愈力最强。所以有我在,你很快就可以叉腰骂仙人是板板了。”
唐淼噗的被逗笑了。
一笑之下,密密的痛楚顺着脊椎散布到全身,她闷哼了声,身体微微发颤。
他抱得很紧,明显的感觉到她身体的每一丝变化。她支撑不住了。凤兮回头看了看,心一横往下疾飞,不多时便落在一座山丘上。他显然来过这里,抱着唐淼足不点地熟悉的钻进了一道山缝,进了处洞穴。
凤兮蒙住了唐淼的眼睛,她惊疑的皱紧了眉:“为什么?”
“我长得太美,怕你分心。替你治伤是很费灵力的,何况西虞昊的兵随时能追上来。我不想白费劲。”凤兮淡然的解释道。
是真是假,她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随他去吧。唐淼叹了口气,她明显感觉到身体又轻了,像缕烟似的飘了起来。
黑暗的山洞里骤然一亮。凤兮从胸口唤出了凤焰。漆黑的山洞里凤焰晶莹剔透。花瓣边缘似火焰熊熊燃烧,往外吐着寸许长的红芒。花朵被羽状翠叶托着,看得出失去过一片翠叶。正是凤兮当着紫棕上仙的面为熄灭流火使过的飞凰羽翎。
他一手按在唐淼额心镇住她的元神,一手托着凤焰,神情复杂之极。她与他有何干?为什么他先是心神受她牵引,此时又要拿凤焰救她?
没了飞凰翠羽,他凭借记忆还能慢慢修炼。凤焰是他全身精血凝成,没了,他的灵力只会有往昔的一半。
双生之树。一人继承了一半法宝。因为花红如血,他除了飞凰翠翎外又多修炼出了凤焰。两者合一,凰羽神木的法宝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唐淼妄动灵力,她的肉身留不住她的元神魂魄。这已经是第二次元神出窍了。元神再三出窍,她就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身体中。
被西地追捕,短短一个时辰内,他上哪儿给她有灵气的寄主?凤兮叹了口气,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救她。只能舍了这朵凤焰,替她重塑身体。
他心甘情愿。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想过帝尊之位吗?他从来没有想过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吗?曾有过的,只因当初的断根之痛与灵姬宫主的利用让他心淡了。做帝尊是凰羽开灵识后就悬在他头顶的剑,不做帝尊却是他的心愿。他累了。
黑沼灵地争当第一公子,争得很累。像蓝沼这样看似忠心的手下,也只会对强者低头。如果他在黑沼灵地不做到灵力最强,他会是被鬼面花吞噬掉的朽木。
那么,是否拥有凤焰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灵力去了一半。可是她却能完好无损。偷偷还保有飞凰翠翎。他也只是想留着保命。以后没了凤焰,飞凰翠翎又少了一片翠叶……能否躲过黑沼灵地的追捕,听天由命了。
凤兮想着,手中的凤焰与飞凰翠翎花叶分离。收好飞凰翠翎,心念到处,凤焰的花瓣散开,灵力到处碾为粉末,将唐淼包裹起来。
她的灵识下意识的吞噬着最纯粹的树之精华。
“破茧而出时,你会是最美丽的蝶。”凤兮喃喃看着她,双眸深处两点凤焰如火燃烧。
他缓缓站起身,飘出了洞口。
阳光照下来,凤兮打量了下四周,引出灵力在洞外的树林里布下了法阵。阵型幻成,山间那道缝隙已消失不见。
他需要及时修炼出飞凰羽翎缺失的一片。凤兮盘膝坐下,阖上了双眼。四周树木飘出点点绿光没入了他的身体。
七天之后。
西虞昊立在山前。
这座山丘上所有树木都呈枯死状,唯有半山一小片树林郁郁葱葱。
“殿下,与黑幽深渊一模一样,也是被吸干了树木之灵枯死。”小蛇多多一身银色软甲,英姿飒爽。
笨笨指着树林道:“有他的味道,没看到人。也没有仙子的气息。他肯定把仙子藏在别的地方了。”
“又是东极地木仙的障眼法阵,这次孤不会上当了。”西虞昊说起障眼法阵就深恶痛绝。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葫芦:“孤将西地九重天的树全砍了,看你们如何布迷阵。”
跟着他的银甲卫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替西地的木仙心痛。
小蛇多多跟在他身边,低声说道:“殿下是否先派人下去看看?免得毁了方圆百里的景致。”
西虞昊戾气四溢:“孤绝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他拔开塞子,葫芦里滴落红色的液体。
一滴落下,一大片树林像油淬了火,熊熊燃烧。
“不想被焚尽元神就现身!别妄想能熄灭天火。”西虞昊运足灵力,将声音传遍了山丘。
灵力幻出的树林消失了,山岩前露出了原有的空地。
凤兮的脸上又戴上属于鬼面公子的丑陋面具。他盘膝坐在地上,抬头望向西虞昊:“太子殿下素来喜欢仗势欺人以多敌少。带这么多人来擒我或杀我都是举手之劳而己。我不反抗。”
西虞昊眉梢挑起,暴怒道:“她人呢!”
凤兮摊开手:“你也知道的。她妄动灵力,肉身受不住,元神频繁出窍。我替她找了个寄主便走了。”
“你说什么?!”
“寄主啊。诺,烧起来的树林子里有个小池塘,正巧有条小鱼儿吸天地精华颇有灵性。她又会驭水之能,我就让她呆里面了。”
西虞昊扭头一看,天火将那片树林烧得通红,别说池塘,是座湖也会被烤干了。“灭火!”他怒喝一声,嗖地飞进了树林。
多多吓了一跳,手势挥下。空中银甲卫赶紧拔开腰间宝葫的塞子,数道带着冰寒之气的水龙自天而落,哗啦啦的冲向燃烧的树林。
凤兮只惧西虞昊,趁机飞起。他才到半空,便看到透明无色的网将整座丘陵都罩住。他苦笑着落下。
“殿下算无遗漏,你以为你跑得了?”笨笨哼了声,冰蓝的眼睛忍不住往凤兮脸上瞟。看一眼,移开眼睛,又忍不住再看一眼。
真丑啊,比鬼脸花还难看。他怎么长这么丑?她怎么会以为他生得俊美无比呢?笨笨腹诽不己。
须臾间,西虞昊浑身湿透飞了出来,脸色臭得可以。
“哈哈!”凤兮笑出了声。他指着西虞昊越笑越大声,最后捧着肚子狂笑不止,“西虞昊,你连假话都听不出来?唐淼啊唐淼,有西地太子如此在意你,你元神消散也值了。”
“鬼面!你已是网中鸟还敢得意?”西虞昊大喝。
凤兮琥珀色的眼睛透出快活的光:“不就是带的银甲卫多,拉了张破网么?我说过我不还手,你还想怎样?她跟着我是我的累赘,你不会以为我还能当她是宝吧?路上她元神出窍我随手将她那具破肉身扔了。这么多天估计早烂了吧!反正九重天上有灵力的东西多,她有没有福气及时找到寄主我就管不着了。”
西虞昊咬牙切齿:“孤不会相信你的话!鬼面,你落在孤手里,孤会让你说出来的!擒了!”
笼在山丘之上的网渐渐向凤兮收拢。
凤兮步步后退,身体贴在了山岩上。他望着无声袭来的网突然想,如果他没有用凤焰替唐淼重塑肉身,以他的灵力能否冲出去呢?为什么他没有半点悔意?唐淼居然能让他为她做到这一步。
起初掳走她时,他本来想要么杀了她,要么占有了她。凰羽受刺激之下,必定坚定信心求娶公主争帝尊。
他没有下手。他看到了她胸前那朵淡淡的紫色花印。凰羽将凤紫花冠给过她,这个认知让他明白凰羽的心意。
虽然重羽宫的长老们都想让她死。他还是想为凰羽保护她。
每一次和她斗嘴,心里充满了喜悦。心神受她牵引,却在不自觉间为她心动。
凤兮闭上了眼睛。脊背传来山岩的冰冷凉意,心里漾动着一丝别样的温柔。她是凰羽的,不是他的。她喜欢的是凰羽,凰羽在意她。没有他的事。从来,他都是多余的一个。等她醒来,看到他的留言,她一定会去东极地找凰羽吧。
破茧而出的她拥有凤焰铸就的身体与凤焰一半的灵力,她可以成为凰羽的助力。
以后,弱水河旁的重羽宫会多出个迷糊的小凡仙。她会在平滑如镜的响木回廓上愉快的跑过。凰羽会抬起妖饶美丽的脸,用那双明若翠玉的眼眸微笑看着她。
凤兮心头微酸。
“轰!”山岩突然塌陷。强大的灵力喷涌而出,将逼近凤兮的网震飞出去。
“是谁敢干挠孤行事?!”西虞昊大喝。暗金色的狻猊王气自掌心涌出,卷起道暗色漩涡击过去。
一朵硕大无比的银霜花凭空出现。花瓣红芒微吐,绚丽灿烂。
西虞昊呆了呆脱口喊道:“唐淼?”
唐淼踟蹰了下,轻声说道:“殿下何必勉强留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在身边?”
唐淼无奈的语气却让西虞昊恼羞成怒:“没有人能忤逆孤!孤要杀了鬼面!将他的本尊用天火烧成木炭!孤要拘了你的灵力,让你一辈子留在极夜宫做一个凡人!”
他就是这么霸道不讲理……唐淼有些哭笑不得。西虞昊似乎已经忘记,当时让自己做他仙姬的初衷了。想到那时他从云端飞下抱着自己喊珑冰玉,唐淼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下西虞昊:“殿下,你心心相念的是天河里的那个人。我所有的,我能吸引你的,都是她留在我识海里的的记忆和驭水之灵。她变了,变得让你觉得陌生。所以你逃了。你害怕曾经的陈兵天河冲冠一怒变成仙界的笑话。难道爱一个人难道只会爱她好的一面吗?凡界有句俗语: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如果我伤了你的颜面,我只能说声抱歉。但是殿下,你认真的问过你的心吗?你想带回极夜宫里的人究竟是谁?你绝口不提她,你真的忘了她吗?来西地承蒙殿下呵护,唐淼感激不尽。再见。”
她的话音才落,山丘受不住灵力压迫,轰隆一声崩塌。
巨大的气浪袭来,西虞昊带着侍卫和银甲卫被迫飞高。他往下一看,方圆数里地面如波浪般涌动,片刻后方才停止。
鬼面和唐淼已不见了踪影。
西虞昊暴怒:“唐淼你给我出来!我哪点对你不好!哪点对不住你!你出来!”
他抢过小蛇多多手里的葫芦扯了塞子胡乱洒下。天火落地即燃,熊熊火焰将地烤出了青烟。
天上三千银甲卫缩了缩脖子,面面相觑。是追还是不追?往哪儿追?
西虞昊呆呆的立在空中,满脑子都是唐淼的话。他扔了葫芦,暗金色的身影从众人眼前闪了闪消失了。
收兵!”凡语替西虞昊下了令。
笨笨和多多交换了个眼神,跟着西虞昊飞走的方向追了去。
百里外,西虞昊独自站在湖边。湖里一片睡莲幽幽盛开,西虞昊摘下一朵白莲,鼻端飘来清淡的香。天河里两个截然不同的珑冰玉出现在他眼前,西虞昊失魂落魄:“我爱上的究竟是怎样的女人?”
往事如烟
逃出五十里外,唐淼和凤兮灰头土脸的停了下来。
回头看见远处烟尘阵阵火光熊熊,唐淼松了口气:“西虞昊不会再追来了吧?”
脸被凤兮托起,唐淼下意识往后一缩:“干嘛?”
“脏死了!”
亲呢的语气让唐淼的心又是一跳,她干笑道:“你才脏死了,你眉毛都变成灰的了!”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她是傻子才看不出他眼睛的情感。可是……唐淼闭上了眼睛,她只能装着不明白。
心如乱麻。此时她终于有点明白个中滋味了。脑子里无数的片段像快镜头一样闪过。时而是东荒月夜凰羽回头,时而是凤兮指着自己的面具脸讥讽沧凉的大笑。时而是凤凰木满目翠叶温柔托着她,时而是鬼脸花狞狰的露出满嘴尖刺,时而是凰羽携樱柔绝然而去,时而是凤兮专注的看着她说:“我不敢赌!”
……
她愣愣的看着他,目光又像没落在他脸上。凤兮轻叹,手覆盖上她的眼睛,吹出一口气。
馥郁的香扑面而来,淡淡清凉落在脸上。唐淼紧张得眼珠乱转,他在做什么?
凤兮拿开了手,满意的看着吹掉了满面尘灰的唐淼:“谁知道西虞昊会不会追来。走吧!”
唐淼下意识的去摸脸,手被凤兮一把握住:“手上全是灰,又想变灰脸?”
她愣了愣,已被凤兮拖上了云端。他没有松开她的手,紧紧握着,轻蔑地瞥她一眼道:“驾云还会载下来。要多蠢有多蠢!”
不知为何,平时的唐淼早反唇相讥,今天却沉默了,低着头乖乖的让他带着她飞。凤兮心里涌出丝不安,嘀咕道:“要不是看在你急中生智气跑西虞昊逃走的份上,我才懒得带你跑!”
唐淼低垂的眼神一直盯着他的手,鼻子发酸。她突然抬手狠狠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怎么了?”
“没事。我,在想往哪儿跑!”唐淼掩饰的说道。她为自己的迷茫懊恼不己。她不是一直喜欢着凰羽?一直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她却被凤兮搅乱了心神?
“就凭你能想出什么出路来?跟我走就行了。”凤兮见唐淼没有什么反应,他犹豫了下又改了口,“我不想回东极地。争帝尊太累了。我给你留话……”
唐淼截口说道:“我知道了,你不想争帝尊,我对你无用了。你也不想惹麻烦,所以才让我自己去东极地找凰羽。该争的就该去争,凭什么让给樱柔啊?你说的对,见到凰羽当面质问他!”
凤兮心里微酸,展颜笑道:“还是有点聪明嘛!看在我救了你,还让你灵力大增的份上,你会替我保密吧?”
唐淼转开了话题:“你让我不用想出路,跟着你走。你本来想带我去哪儿?”
“当然是……逃出西地的路。西地和北地以天河为界,我知道有处守卫薄弱之地。”凤兮自信的说道。
唐淼咬了咬唇,鼓足勇气道:“你不回东极地,打算去哪儿?”
“仙界上下九重天。不呆在九重仙境,四处游玩,别提多自在了。别像那头剑齿银尾猪一样沉!好歹用点灵力加速飞!咱们要赶在西虞昊布重兵封锁天河河岸前离开。”凤兮拖着唐淼加速飞行。
三天后,浩渺天河横陈于眼前。
天河之中无法施展灵力,唐淼狐疑的看着他道:“鹅毛难浮,怎么过河?”
凤兮笑了笑,珍惜的拿出了一朵红花放于河面。花朵眨眼间变得丈许大。花瓣上画满了闪动金芒的符箓。
唐淼吃惊的看着这朵变大的红花,凤紫花冠在她脑中一掠而过。
一个剔透的紫,一个晶莹的红。一个花瓣边缘如凤冠直立,一个花瓣边缘像燃烧的火焰。如此相似。
心里闪过了一丝明悟,得她很近,又让她抓不实在。
这是他最后一朵凤凰花了。凤兮飞快掩去眼里的黯然笑道:“我自然是有准备的。你以为我会去抢艘云舟渡河?花瓣上符箓的灵力能支撑到渡过天河。”
似看出唐淼的怀疑。凤兮哈哈一笑:“别人制做的法宝。鬼脸花花瓣花心全是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难道你想在天河上站两天?走吧!”
他拉着唐淼飞上花舟,松开了手:“我和你一起走别人会看穿我的身份。你想去东极地,我呢想在仙界游荡。咱们……就此别过吧!”
凤兮飞身回到岸边,冲唐淼挥手:“记住呵,替我保密!脱了面具我就不是鬼面了。让我过几天自在逍遥的日子吧!”
离别来得如此突然,她完全没有准备。他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像不舍,像告别,像伤感,总之让唐淼心头堵得慌。凤兮的话是对的。他和她一起,谁都猜得出他是鬼面公子。唐淼把挽留的话咽了回去。
花舟飘离河岸,凤兮越行越远。
茫茫的天河安静的只有风声掠过。唐淼又感觉到一丝孤寂。
她以后还能看见他吗?仙界是否又多出一个美丽得令人忘记呼吸的美丽男仙?如果再见,他会装着不认识她,陌生礼貌的介绍自己名叫凤兮吗?
别想了,唐淼告诉自己。她要去东极地,要去质问凰羽,为什么那天他会看到她胸前的花钱对她绝情。明明只是个意外,他不能这样待她。
厚如丝绒花瓣软软的托着她,传来馥郁的花香。
唐淼心漏跳了一拍,皱着眉讶然地用力呼吸。
凤兮不让她看到他施法。可她嗅到了味道。黑暗的山洞里始终盈绕于鼻端的不正是这种馥郁的花香?
放大变成花舟的红花每一瓣都红如火焰。
这样的红花她见过的。
黑幽深渊水泊里。她回头时,水面上涌出了无数的火红花朵!像火山喷发的岩浆,热烈燃烧。
一蓬又一蓬,一簇又一簇。
红色的花朵在水面上如血流淌,顷刻间铺满了方圆数百丈的地方。
风吹过,暗香浮动。
是的,就是这样的花朵!这股香气!
她冲破封印醒来后也见过的。
水泊里的红花聚成了花茧。拳头大小的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枯萎凋谢。花瓣红如鲜血,不带半点杂色。凋谢怒放交替进行中,花茧如有生命一般。
花茧也散发出这样的香。
凤兮替她医治。一觉醒来,她的身体不仅恢复如初,骤然提升的灵力令她咋舌不己。这一切都是凤兮的法宝威力导致?
唐淼腾地站了起来,喃喃说道:“你的灵力为何下降得如此厉害?你把这只花舟给了我往回走……凤兮,你再没有法宝能过不天河!”
她不会让他一个人留在西地面对西虞昊的怒火。唐淼一掌拍在花心,涌出强大的力量让花舟瞬间在河中滴溜转了个圈,朝着河岸飞驶而去。
靠了岸,唐淼随手捞起花舟。花朵缩成婴儿拳头大小,闪动着淡淡的符箓光芒。唐淼将花小心收好,朝着凤兮离开的方向疾飞。
暮色渐沉,唐淼茫然地坐在原野上。她不知道去哪儿找凤兮。她掏出怀里的那朵红花嘀咕道:“你不会被西虞昊抓住了吧?我没那么傻,仔细一想,就知道这朵花是你的法宝。为什么要骗我?”
自己只要稍微细心一点,就会拆穿凤兮的谎言。唐淼心头微凛,凤兮为什么要撒谎,而且并不介意被她拆穿?
“我两次见到这样的红花都是在黑幽深渊。”唐淼兴奋的握拳,“你是在暗示我,如果我回头找你,你会去黑幽深渊!”
唐淼卯足了劲儿朝着黑幽深渊的方向飞驰。
子时时分,唐淼目力所及,远远的看到地表上黑色一线。
随风送来怨灵的桀桀怪嚎声。唐淼禁不住疑惑,怨灵素来只在黑幽深渊里怪叫,今晚离得这么远,为什么也能听到?
她催动灵力加快了速度。眼前蓦然一亮。黑夜中出现了数不清的灯火,沿着黑幽深渊峡谷边缘一直延伸,看不到尽头。
唐淼吓了一跳,该有多少人包围这里?难道西虞昊发现了凤兮?
隆冬时节,入夜后原野上雾气飘浮。
唐淼眼睛清亮,手掌轻轻舞动低喝道:“冰霜之寂!”
团团白色的冰雾从脚下升起隐没了她的身影,她悄无声息的靠近。
成功打晕拖走守在边缘的一名小个子银甲卫。唐淼换上银甲,拉下面盔,若无其事的站在了队伍中。
一声马嘶传来,两骑飞奔而至。小飞雪白的长鬃像流云撒开。而它身边的那匹雪龙的鬃毛却好笑的编成了辫子。
是那匹雪龙啊。她和凰羽一起给她编辫子,*戴的雪龙。那时候,他和她因为能偷偷在一起多么快活。唐淼忍不住心酸。
凰羽与西虞昊下了马并肩站在悬崖上。他身上浅绿的衣袍似纱似纱,轻薄如雾。夜风吹起,像团朦胧的雾托着他。
唐淼仿佛又置身于东荒之地的荒凉石峰。月夜下,凰羽转身对她微笑。
“此番受黑沼灵姬之托捉拿叛逆,羽多谢太子殿下出兵。”凰羽的声音似山溪如冷泉,迎头浇醒了唐淼。
凰羽是来抓凤兮的。如果她告诉凰羽,凤兮不会和他争帝尊了,不会和他为敌了。他会不会放过他?唐淼暗骂自己无脑。明明凰羽说了,他是受黑沼灵姬之托。他要得到黑沼灵地的支持。他怎么会放过凤兮?她又该如何选择?让她看着凤兮被凰羽杀了,她做不到。但是凰羽如果知道她出手去救凤兮,他会恨她吗?
西虞昊指着黑幽深渊咬牙切齿:“就算东极地不理会,孤也要将鬼面公子擒杀于西地!”
“他是我东极地的人,就由羽出手吧!”凰羽深吸口气往前踏出一步。流云在他脚下飞快聚拢,他身后现出八个人,均黑衣蒙面,背负长刀,身上流露出阴寒之气。
“我要她。鬼面任你带走!”西虞昊笑道:“羽公子和樱柔公主定了亲。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小凡仙了。昊在此祝羽公子早擒叛逆。”
凰羽点了点头,带着那八名黑衣男子飞进了黑幽深渊。
他真的要娶樱柔公主。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来,唐淼的心不争气的颤抖了下,眼泪哗的淌了出来。
她要当面问他。问他为什么要在七彩珊瑚宫里绝情离去,问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心。疯狂的念头促使着唐淼慢慢靠近崖边。趁着周围没有银甲卫注意,飞下了悬崖。
扑上来的怨灵少了很多。不知道是否被凰羽一行吸引了去。唐淼机械的斩杀,下坠。幽暗的渊底十丈外便已看不清景物。唐淼凭着记忆往树林的方向奔去。
从潭水中冒出头,终于看到那片枯死的树林。唐淼无声无息的跃起,飘向树林深处的沼泽。
“……灵姬宫主说,你想离开黑沼灵地可以。不过她要我至少带你一双腿回去。她说是她给你的,所以她要收回去。”凰羽淡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唐淼呆了呆,冲进去和凰羽面对面说个清楚的念头被她强压进了心底。她还有时间和机会去质问凰羽,但是凤兮命悬一线,等不得了。
她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落叶覆盖的水底。驭水之灵包裹着她,像载着片落叶悄然飘向水泊中心。
“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听到声音离自己不远,唐淼慢慢的将脸露出了水面。
三丈开外,八名黑衣人抽出了长刀围住了凤兮。
凤兮戴着那张筋络面具站在幽暗的林中。
“公子,随我们回去吧!”显然黑衣人来自黑沼灵地,是凤兮从前的下属。
凤兮声音一冷:“有羽公子在,你们冲上来也只有送死的份。退下!”
那八名黑衣人握着长刀一步不退,却也没有往前冲。
“你们退下吧!在林外候着。”凰羽抬手。凤紫花冠浮在掌心。指甲大小的紫色花朵,被九片羽装绿叶托着。
“是!”八名黑衣人收刀入鞘,对凤兮行了一礼,转身往外飞离。
淡淡的光芒在凰羽掌中一吐一灭,骤然明亮
“小心!”凤兮大喊一声。八根长藤从袖中飞出,分击那八名黑衣人。
凰羽指间射出八道灵力击断了长藤。凤紫花冠下方的九片绿叶瞬间飞出,划出一道璀璨的绿光。
扑扑声入耳不绝。倾刻间八名黑衣人被斩杀殆尽。凰羽抬手,飞凰翠翎旋即飞回,重新托住了凤紫花冠。
凤兮不忍:“你要擒杀的是我,何必杀了他们?灵姬宫主护短,定会找上重羽宫。”
“我用的是飞凰翠翎。是你杀了他们。”凰羽平静的说道。
凤兮身躯微颤,凰羽都知道了?
水波漾动,凰羽冷厉的往身后瞥去一眼。
唐淼吓得强自收摄心神,不敢再有半点异动。
凰羽回过头,凄凉的笑了笑道:“他们必须死。我怎能让他们知道你是我同根相生的大哥呢?”
唐淼的脸半浸在水中,睁眼就能看到头顶上方那块巴掌大的夜空。凰羽叫凤兮大哥?她彻底懵了。
凤兮闭上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四周连风也停了下来。深渊之底的枯树林中寂静无声。
凰羽淡淡说道:“东荒之地的石峰也这样安静。我坐在山岩上就在想,我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的那个?”
谁是幸运的?谁又是不幸的?现在想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凤兮自嘲的笑了笑道:“紫棕上仙把飞凰翠翎修炼心经给你的时候知道?”
凰羽摇了摇头:“你被断根的时候。”
凤兮又是一震。
凰羽认真的重复:“是你被断根的时候。”
他突然大笑起来:“没想到我那么早就知道了吧?咱们是双生啊,大哥!那晚夜如泼墨,凤凰神木被断根。凤池灵力激荡引来电闪雷鸣。我的灵识被异动触醒。我亲眼看到紫棕上仙用灵根汁液混了你的血一笔笔毁掉你的脸。亲耳听到你一声声哀嚎,一声声痛骂。紫棕上仙说,这是你的命,你将来能否活下来也是你的命。你的命……你被灵姬宫主收留,她不仅收留了你,还重新给了你一双腿。造就了黑沼灵地的鬼面公子。”
前尘往事从凤兮心里掠过。他眼里的光一点点变得黯淡。几百年的往事一一从眼前掠过,痛楚绵绵袭来,凤兮深吸口气喝道:“是我的命,我认了。别说了。”
凰羽上的身体因为激动微微颤粟,他迈前一步,绿眸寒意大盛,悲愤的吼道:“你觉得我很幸运?没有被断根没有被毁容。我成了重羽宫唯一的主人。我是继承东极帝尊的不二人选。我是东极地最优雅的公子!我就是命好的那个?!”
“断根毁容被弃于黑沼灵地外的荒野中。有几个才开灵识的仙能保住元神不灭呢?我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愧疚?双生之树必将分走灵台凤池的一半灵力。长老们是为了我才决定抛弃你。”凰羽的手指颤抖着敲在自己心上,绿眸隐隐含泪,“灵识初开,却无法言声,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我这里压着块巨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你是背着你大哥的一条命去争东极帝尊之位!有人问过我愿意吗?一开灵识这块石头就压在我心上。从此我半步不出重羽宫,一心修炼。花开一季又一季,每次灵力突破,我都悄悄跑到灵台凤池告诉你一声。只有这样,我才感觉自己能喘上一口气。”
凤兮心里一酸,他别过脸,轻声说道:“我过得很好。”
凰羽大吼:“你当然过得好!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活着!从来不知道黑沼灵地那个灵力高深的鬼面公子就是大哥你!从来不知道我最大的竞争对手是我的大哥!我也从来不知道……在我为了你拼命修炼的时候,你想的却是怎么报仇,怎么夺走我的一切!”
凤兮呆了呆,下意识的喊了他一声:“凰羽!”
凰羽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日在七彩珊瑚宫,千丝突然出现的脸让我六神无主。转瞬间却变成了唐淼。我看到她胸口的花印了。那瓣红花,像火焰一样在她胸前烧着,烧得我心痛难忍。这是重羽宫传说中花红似血的凤焰啊!在仙界,只有重羽宫的灵台凤池能生出凤凰神木。只有重羽宫才会有的凤凰神木!那时候,我才知道你还活着。我突然明白过来,你不仅活着,还成了那个和我争帝尊之位的鬼面公子。你的脸不是因为棘刺鬼面花的缘故生成那样。而是断根之夜被紫棕上仙毁的。青的是汁液,红的是血,一道一道,生生以魔咒烙在了脸上。”
“我有多绝望,你知道吗?我突然知道你为什么对我下手从不留情。你恨重羽宫,恨长老们,恨我。你藏在暗中,都看见了是吗?她是我喜欢的,所以你在她胸前留下了凤焰的花印,你告诉我,你要她。红的像血,生生印在她胸口。你用凤焰花印提醒我,重羽宫欠了你,我欠了你。”
唐淼是他的吗?凤兮心神微动,苦涩莫名。她除了和他斗嘴,怀疑他别有用心外,她何曾露出过半分喜欢他的神情。
但是他的心神却不受控制的被她牵动。明知道她喜欢的人是凰羽,他却不止一次望着天空盼望着她的身影出现。如果她能为他回头,就算她喜欢的人是凰羽,他也会心满意足的离开。
他等不到了。凤兮心里一叹。她的胸前有凤焰的花印。看着那枚花印,她会记得他吗?
怔忡间他听到凰羽清泠泠的呓语:“西虞昊像养宠物似的抓着她不放。北地暮离与姬莹对她只有利用。千丝死的时候,我痛过一回。那时觉得自己没用,觉得自己不够强大,没有保护好她。我扔下她走的时候又痛了一回。因为是我抛弃她了。我为了还你的债抛弃她不管了!”
凰羽的声音渐低,像流水注入潭水最后发出的呜咽。他垂手站在凤兮面前,地上一片落叶被风卷起,萧索的飘过他苍白的脸。
面具上青筋痛苦狰狞的扭动。凤兮紧咬着牙,他不能解释。
凰羽的声音蓦然提高,厉声说道:“可是我做了什么?你不仅歹毒而且怯懦!你见我回心转意奉承樱柔公主,知道重羽宫与雪樱族一旦联姻,帝尊心意已决你就再无机会。所以将飞凰翠翎的心法交给了紫棕上仙。你连东极地都不敢回去,你是害怕当年害死千丝的事真相大白!我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藏身在树林里,披着黑色斗蓬的神秘人就是你!是你向千丝下毒,为了扰我心神阻止我练成凤紫花冠!你是这样恨着重羽宫恨着我。我却因为你抛弃了她!”
凤兮惊愕之余迅速反应过来。一定是紫棕长老误导了凰羽。当年是紫棕长老将他带进重羽宫,让他亲眼目睹凰羽的痛苦。如今让凰羽误会是他对千丝下毒,为什么?
心念微动,凤兮想到了那八名被凰羽一招击杀的黑沼灵地弟子。凰羽能带着黑沼灵地的弟子来找,看来重羽宫和黑沼灵地有过交易了。
凤兮苦笑,当初灵姬宫主替他续根,耗费了多少丹药灵力。他的本尊是凤凰神木,灵姬宫主为了羞辱重羽宫,造就了鬼面公子。他的背叛毁了灵姬宫主振兴黑沼灵地的雄心。四百年苦心积虑毁于一旦,她要他还她一双腿很公平。
以他一命换得灵姬宫主的承诺黑沼灵地的支持。紫棕上仙用谎言让凤兮明白,紫棕上仙决定彻底牺牲他。
是他的命。他从灵识初开起,就注定要为凰羽登上帝尊之位牺牲。
凤兮哈哈大笑:“千丝是我下毒害死的。可惜了,灵台凤池的封印太强大,重羽宫的老不死们太顽固。否则你当时冲破封印出来救她,灵力走岔,没准儿现在都炼不了凤紫花冠。”
见他承认,凰羽哆嗦了下。他又想起那个夜如泼墨电闪雷鸣的夜晚。鬼面双膝之下一片血红,青筋红络一笔笔涂抹上他的脸。心底泛起一股凄凉,他疲倦不堪的说道:“如果我早知道鬼面公子是我大哥,我不会去争帝尊之位。”
“只有一个帝尊之位就可以让我忘了断根之痛吗?还有这张脸,你知道这张脸有多么碜人?鬼面公子……这个名字时时提醒着我,要把你所拥有的都抢走!哦,除了那个小凡仙。我还真没瞧上眼。我鬼面公子想要一个女人,不需要用兄弟的名份逼你相让。她在我手上,我要看得上她,早下手了。千丝美在柔弱,我看到她毒发时都有些不忍。唐淼,除了蠢,真没看出她有什么好。”
“一个心里只有仇恨的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好!”凰羽掌心的翠翎凤冠耀放着熠熠光芒,美丽妖饶的脸上闪过痛楚,“我没有问你一句她的下落。你既然替她治伤,一定不会灭了她的元神。仙界太大,你不说,我没办法找到她。但是我可以等。等到她来东极地找我。我与樱柔定亲不过是敷衍帝尊而己。等我成了东极帝尊,我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答应灵姬宫主,带不回你的人,也要带你一双腿回去!大哥,你自断双腿吧!”
凤兮目光望向了天空。她已经渡过天河了吧?她会不会在某天看到胸前的凤焰花印时,偶尔想起他?
漫天棘刺鬼面花如雪飘落,凤兮抢先出手。
飞凰翠翎和凤紫花冠从凰羽手里飞出。花叶分离,紫芒耀亮了半边天空。九片翠翎舒展开来,瞬间变成数片闪着翠绿光芒的刀,朝凤兮的双腿袭去。
雪白的花瓣被绞得支离破碎,从空中纷扬撒落了一地。
凤兮的头发被刀气激得飘扬。急雨般的脆响声传来,他再度挥出的黑色藤蔓寸寸断裂。
凰羽隐藏在幽暗的光线下,隔着刀芒只留下一团模糊的影子。凤兮停了手,抚摸着脸上的筋络面具轻叹。到死,他还是鬼面公子。
他大喝一声离地而起,用尽全部灵力朝着头顶的凤紫花冠击去。
受到灵力冲击,停在上空的凤紫花冠突地撒开,倒悬旋飞而下。
凰羽大惊,急收灵力,脱口喊道:“凤兮!”
凤兮身体在空中停住,仰天大笑:“老子不会断腿苛活!你说对了,我不会灭唐淼的元神。我要了她,还把她的脸变得比我还丑!她这一生都不会见你,你找到她也会日夜活在痛苦中!一千年,两千年,永远不会快活!”
他的笑声在枯树林中悠悠回荡。
凰羽攥紧了拳,耳际似听到了唐淼压抑的哭声,心被紧纠着疼痛不己。他发出一声轻叹,手如拈花,轻弹而出。
凤紫花冠与飞凰翠翎因灵力的注入变得璨然,一绿一紫两团光芒将凤兮围在了中间。
刺目的光将凤兮带回到灵识初开的那个清晨。
重羽宫灵台凤池飘荡着薄薄轻雾,空气湿润清甜。身侧另一株沉睡中的凤凰木一树翠玉,羽状的树叶像长长的眼睫在风中微颤。远处林间传来几声鸟儿的脆鸣。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幻成人形的瞬间,浅紫色的凤凰花簌簌落了满身都是……凤兮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轰!沼泽中的水突然竖直成墙。以千钧之势挡在凰羽法宝前面,霎时凝成冰墙。与凤紫花冠和飞凰翠翎相撞,片片冰屑四下飞洒。
身着西地银甲的唐淼破水而出,用力一掌拍在凤兮胸口,远远的将他击飞。
凤紫花冠与飞凰翠翎贴着唐淼的背心飞旋离开。凰羽手掌在空中轻轻拍动,引着两件法宝移动。
沼泽地里的水翻卷而上,一层又一层凝固为冰,挡在法宝的前面。
好强大的灵力!她初学驭水,引来瀑布却害怕的蹲在了地上,被浇成了落汤鸡。现在,她已经能熟练的驱使灵力了。凰羽望着那个挥舞双掌拼命驭水凝冰的银甲卫士,鼻腔微酸,厉声喝道:“何方宵小敢挡上仙法宝!”
唐淼忍不住回头。
面盔遮住了她的脸,狭窄的缝隙中一双眼睛泛着晶莹的水光。然而她一句话也没说,拼命的抵挡,拼命的飞向凤兮。
她在飞向凤兮!凰羽情不自禁的踏前两步硬生生停住。他贪恋的看了她一眼,伸出的手顺势往下击去,宽大的衣袖在地上一卷,强大的灵力诱使着两件法宝狠狠的砸向地面。
巨响声中,枯树断根齐飞,枝杆碎裂。沼泽地里的淤泥像黑浪一样翻滚。泥土溅上了天空,黑沉沉落下。
那个身材瘦弱的人儿拉着衣衫碎裂的凤兮仓惶飞走。
凰羽死死的盯着他们。这就走了吗?从此……永远再不相见。
他放她走了,她再不是他的了。再没有不知灵力为何物的小凡仙要他保护,再没有在半空中如藤蔓般巴缠在他身上尖叫的小凡仙让他怜惜。再不会有人为了让他解渴捧着碗为他接眼泪。唐淼和凤兮身影彻底消失在深渊的青雾中时,凰羽打了个寒战。
仰起脸,法宝掀起的泥雨噼里啪啦击打在他脸上,顷刻间便淋成了泥人。谁说东极地的羽公子绿鬓红颜,*绝色?看,他如此狼狈!
凰羽木然的转过脸,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飞。
飘飞的碎木划过他的脸颊,湿漉漉的淌下丝丝血迹。他没有觉察到丝毫疼痛。一股热浪从眼底涌出,他抹了把脸,这样,就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吧?
凤兮,我知道你叫凤兮。你断根之时我灵识初开。我还听到了你痛苦地为自己取名为兮。你不恨我,也不恨重羽宫。
凤兮,鬼面公子最是阴狠狡诈。你一定有从黑幽深渊逃离的办法。所以,我一招击杀了黑沼灵地的八名弟子,以免泄露了你的行踪。
凤兮,凤兮,黑沼灵地的鬼面公子毒辣无情。为何你独独对她呵护有加?你是因为我才对她好吗?但是我却明白不仅仅如此。
你今天的灵力远逊从前,因为你把凤焰给了她重铸身体。你为了她失去了仙界中人视若性命的灵力。
你越是撒谎,我越是难过。在七彩珊瑚宫里看到她胸前的凤焰花印后,我暗骂自己笨,这么迟才猜到鬼面公子是你。我又是那样绝望。四百年的孤独痛楚后,除了她还有谁可以陪着你?
如果她不出现,我也会放你逃离。我却希望她不要出手救你。那样,你走了,我还能和她在一起。
我忍不住说我会着等她来找我,可是她出手救你时却连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一句也没有!她是仗着那身银甲以为我认不出她,还是她根本不想再和我说话?
凰羽停住了脚步,伸手掐往一只跃来的怨灵。所有的郁结从指尖流泄而出,咔嚓将怨灵的脖子拧断。“来啊!”他大吼一声拎起怨灵的尸骨远远抛开。绿眸狠狠地注视着青雾朦胧的渊底,杀气腾腾。
仿佛被这股杀气震撼到,桀桀声渐渐远去。
他挥动衣袖。鬼脸花的花瓣和青藤碎片自鼓鼓的衣袖中一路飞扬洒落。地上如铺了一层浅浅的轻雪。手在眉心点下,数片羽状翠叶飘下。
指尖自肘间划下,鲜血汩汩涌出。
青雾扑上凰羽的衣襟,他挺直了背,目光望向虚空,仿佛看到那双迷漫着雾气的泪眼。他抹了一把脸,低声说道:“得了凤焰灵力再比从前强大,也不及我的。白痴,你当我没发现你躲在水里么?”
明知道唐淼就躲在水泊之中,为什么他还要装着恨极了凤兮对他下手?因为他早已经决定让她去凤兮身边了。明明是自己一手安排的结局,他能怨得了谁?
“公子!”身后传来呼声。
凰羽回过头。除了东极地的仙,西虞昊也赶来了。
紫棕上仙快步上前拾起一羽状树叶。胡子轻颤,老脸剧烈的抽搐。他的手指抚过绿叶,默默笼进了袖中。
凰羽没有说话。白玉般的手掌血迹斑斑。
“公子可伤及元神?!”一仙惊呼。
“无妨。只是凤兮杀了黑沼灵地八名弟子。没有保护好他们,羽会亲自向灵姬宫主解释。”
“他们虽奉宫主之命,却曾效忠于我家公子。以下犯上,此行便不作生还之想。羽公子不必挂怀。”黑沼灵地一仙回道。
他默默的上前,从地上拾起数片绿叶与鬼面花残片揣进了怀中,眼睛渐红:“我家公子他,可还有话?”
“鬼面公子元神爆亡前向我讨要重羽宫的青玉藤,他说灵姬宫主喜欢青玉藤开出的七色花。紫棕上仙,你亲自挑选送往黑沼灵地!”凰羽面不改色的说道,希望灵姬宫主能有所动,对凤兮手下留情。他对西虞昊拱了拱手,“多谢殿下出兵相助。她不在这里。告辞。”
西虞昊狐疑的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鬼面她在哪里?”
凰羽面无表情飞上云端。他望向唐淼和凤兮消失的方向,幽暗的光打在那张绝美的脸上,越发迷离妖饶:“殿下觉得鬼面公子会说吗?”
西虞昊一呆,凰羽已驾云飞走,绿袍在青蒙蒙的雾气中闪了闪,失去了踪影。
紫棕上仙没有心情再敷衍西虞昊,带着重羽宫众人紧跟着飞走。黑沼灵地死了八名弟子,又得鬼面元神消亡的消息,个个面带感伤,也疾飞离开。
西虞昊独领着侍卫立在原地,他没好气的踢了一脚地上的花瓣枝叶残片,叉腰怒吼道:“在西地撒完野就走人,东极地真不是东西!”
笨笨鼻子微抽,疑惑的看了眼远处。风中飘来一股令她熟悉的味道。
“嗅到什么?仙子的味道?”西虞昊转头急问道。
风吹来,空气里飘着浓浓的淤泥腐臭味。笨笨也不敢肯定,指着地上的鬼脸花:“可能是花的味道。”
西虞昊不耐烦的踏上云朵:“除非她早渡了天河,否则怎么会消失?传令下去,找到人重赏!”
偶尔几声怨灵的桀桀声幽幽响起,黑幽深渊再次恢复了平静。
狠心驱离(1)
“哎,还好我来得及时,否则你就惨了!”唐淼取下了头盔,冲凤兮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微微有些气喘。深渊幽幽的光打在她脸上,肌肤像初冬草叶上结着的白霜,浮着层夺目的光亮。鬓角汗涔涔一片,浸得发丝黑鸦鸦的。雪肤鸦髻衬托出她的笑容,像开到荼靡的花,灿烂之中却藏着浓浓哀伤。
凤兮顿时明白,他和凰羽的对话,唐淼都听见了。他凝视着想装做不知情的唐淼,心里生出一丝紧张。他害怕她出手相救只是因为怜悯和同情。
心神受她牵引,如同走火入魔般在意着她。凤兮苦笑,都是他自找的。
明知自己不能带着她一起离开。他心底深处又盼望着她会在意他,会回头来寻他。
她已经来了。无论她选择救他是何种心态,她还是为了他从天河寻来,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
凤兮抿了抿唇。
不是不知足,而是矛盾异常。
他的目光穿透浓雾,机械地看向另一个方向:凰羽追去的方向。
凰羽一招杀尽黑沼灵地八名弟子。他激怒凰羽想求得元神被毁,而凰羽却惊慌的收手,喊出了他的名字。凤兮苦涩的想,凰羽什么都知道,连他的名字都记得。凰羽根本就没打算要杀他吧?他杀死黑沼灵地的八名弟子,是想放走他吧?
谁更可怜?是断腿的自己还是背负着重任隐藏心思的凰羽?凤兮轻叹。凰羽为了他抛弃了唐淼。她来到他身边,他却要不起。
唐淼低着头七手八脚除了身上的银甲,嘴里嘟囔道:“……这身甲胄真沉!我挑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小个子打晕了。没猜到是我吧?”
“知道凰羽来了西地,你回来找他,为什么不和他相认?”一开口,冷漠的声音把凤兮自己吓了一跳。他垂下眼帘,听到那个陌生的声音从自己的嘴里冒出来,“你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为什么要遮挡面目救我?你不知道我是他想杀的人吗?”
“我不是回来找他的。”唐淼从怀里拿出那朵红花递给凤兮,“这是渡天河唯一的法宝吧?我不能自己走了扔你在险境不理睬。就算我想去找他,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杀了你吧?还好我来得及时。”
“我没死,好得很。你现在可以回去找他了。”凤兮干巴巴的说道。
他居然嫌她多管闲事?他可知道她为了救他失去的是什么?唐淼的心生出一缕痛楚。
两人所有的对话惊得她忘记了身在何处。
她终于明白在东荒之地落魄的凰羽眉宇间为何总有消散不开的忧伤。
她终于知道在七彩珊瑚宫,凰羽为什么会狠心扔下她绝然离开。
她终于清楚胸口红花印记的由来。
那些比岩浆还炽热的红花叫凤焰,是凤兮的法宝。水泊底部,凤兮在花茧之中润养元神。自己的靠近被凤焰阴差阳错吸尽了她的精血灵力。是凤兮救的她,他用凤焰救了她,所以才会在她胸口留下凤焰的花印。
他俩本是双生之树,所以在七彩珊瑚宫里凰羽看到凤焰花印,便明白了。他一直视为敌人的鬼面公子是断根远离的大哥凤兮。
重羽宫欠了凤兮。凰羽对凤兮有愧。他以为在她胸口留下凤焰花印的凤兮喜欢了她,所以他绝情离开。
他抛弃了她,用她去还欠凤兮的债。这个事实比他为了帝尊之位不得不求娶樱柔公主还令唐淼伤心。
在他心里,自己是随手可以送出的礼物吗?在他心里,为了他的兄弟情就可以无视自己的感受吗?
唐淼想大吼大叫发泄一通,转瞬间又万念俱灰。
他不要她!他要她和凤兮在一起!
既然凰羽希望她如此,她成全他!
她成全他……心所在的地方突如其来传来股刺痛,偏偏眼里没有泪意,干涩无比。
唐淼挤出笑容,撇嘴道:“你赶我我就要听你吗?我当然会去找他。不过,那得等凰羽当上了东极地的帝尊后。我现在去找他,不是摆明了让樱柔公主对我下手?东极地我又不熟,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我这么懂事体贴,怎么会给凰羽添乱,让他为难?”
凤兮哼了声道:“你连凰羽为什么要杀我都不知道就贸然出手。你坏了他的大事不是在给他添乱?你出手时用的驭水之灵和冰霜之寂,凰羽会认不出你吗?你再不赶着去向他解释,没准儿他误会了你,一咬牙把樱柔娶了回去。到那时,你哭也没用。”
她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凰羽的眼神。她就知道,他一定认出她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抛弃她了。将她当成一件礼物,一件可以随便舍弃的物件,让给了凤兮。她出手救凤兮,不正是凰羽盼望的吗?
唐淼眨了眨眼存心和凤兮斗嘴:“我刚才出手很帅气吧?在他眼里我是个连驾云都不敢的飞高的笨蛋。他亲眼看到我用驭水之灵引水,结果被淋成了落汤鸡。他怎么会知道我灵力倍增?再说了,面盔遮住了我的脸,他绝对想不到救了你的高手会是我。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是我救的你?喂,你不会出卖我吧?”
她得意的笑了起来。
凤兮蓦然转过了背。他不敢多看她一眼。他怕忍不住向她伸出双手,用拥抱呵护她笑容中难以掩饰的悲伤。既然她不愿意让自己看出来,他就当他不知道吧。凤兮轻松笑道:“既然凰羽不知道是你,也没认出你来。你去找他吧。我要走了。”
唐淼笑声顿止。连凤兮也要赶她走吗?她还能去哪儿?
风吹过来,背对着她的凤兮像冰冷的石像。破烂的黑袍一角在青雾里轻轻飘起,他是一只生在幽冥里的蝶,独自翩跹。
唐淼望着他怔怔落下泪来。
他是被重羽宫抛弃的公子。她是被凰羽抛弃的人。凤兮也要为了凰羽要赶她走吗?他以为凰羽仍然是那个呵护她爱护她的凰羽吗?不,她要离凰羽远远的,再也不见。唐淼堆砌的武装瞬间崩塌。
“不要赶我走……”
细若蚊蚋的声音勾动了凤兮心里的弦,震得他哆嗦了下。他想回转身抱她,狠狠的抱她。可是理智却让他的双臂沉如灌铅,双腿无法移动分毫。
他听到身后唐淼喃喃说道:“凤兮,你只是因为凰羽才对我好吗?只是因为他才肯三番数次的救我吗?你也是为了兄弟情赶我走吗?我是你们推来让去的东西吗?我没有感情没有想法吗?……带我走好不好?”
唐淼的哀伤让凤兮心如刀绞。也许他带着她能逃走呢?但他能冒险吗?凤兮幽幽吁了口气,硬下心肠冷冷说道:“我没兴趣带着凰羽的女人逃命!”
“我不是他的女人!他不要我了,我永远也不会去找他!”凤兮的话撕裂了唐淼的神经,她再也忍不住大吼出声。眼泪一滴滴落下。他真的爱她吗?他真的爱她就不会这样对她!
他不要她。不是他不能和她在一起。而是把她当成礼物。一件能弥补他对凤兮愧疚的礼物!这个事实令她肝肠寸断。
那双明若翠玉的绿眸是她的噩梦。他许下的承诺,他对她的温柔呵护,在事实面前轻若浮云。她要躲开他,躲得远远的,永远永远也不要再看见。
“所以……他不要你了,你就要跟着我?凰羽不要的,我就得捡来当宝?”凤兮回过头,萧索的望向唐淼。他的声音很轻,流泄出淡淡的嘲弄与苦涩。“知道我有多恨凰羽吗?因为他的存在,所以长老们必须牺牲我。因为他要做帝尊,所以我必须背叛黑沼灵地。因为他不要你,所以你才想要跟着我!”
泪蒙住了唐淼的眼睛,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没有地方去……”
那颗泪攸地滴落,眼前再没了那层蒙胧,唐淼清楚地与凤兮对视着。是什么样的恨与悲伤才能让一个人的眼神如此痛苦?是灵识初开时便被残忍的抛弃?还是四百年之后一心扶持的兄弟相残生出的无望悲凉?她扭开头道:“不,你不恨他。你一直都在为凰羽着想,甚至愿意让他灭了你的元神去成全他。你为他付出的太多了。”
“我不需要你同情可怜!”她被凤兮重重的推了一把。
他恶狠狠地逼视着她。脸上没有揭下的筋络面具狰狞可怕。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像山林中的野兽,闪动着噬血的光:“知道千丝是什么样子吗?蔓蔓婷婷,无风欲飘,温柔到了骨子里。她中了黑沼灵地的腐木灵液,眼睁睁的瞧见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化为朽木。凰羽练成凤紫花冠冲出灵台时,她已是弱水河云雾沼里的一尊塑像。一尊望着灵台凤池的木像。凰羽飞过来,他身上的紫色衣袍像凤凰花一样在空中绽开,美得无与伦比。他想抱她。可是轻轻一碰,千丝便化为了飞灰。他用尽灵力想拢住那些飞灰,却怎么也不能了。”
唐淼脑中浮现出千丝毒发身亡的模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凤兮哈哈大笑:“害怕了?凡是他想拥有的美好……我都想毁掉!鬼面公子不仅仅是指我的脸。还有我的手段!曾经有个下属不听话。我没有打散他的元神。我锁了他的灵力扔进棘刺鬼脸花丛中。让花用细碎的牙慢慢啃食。他全身都成了白骨,却还能瞧得见他的心在跳动,他的肠子在蠕动。我再施以医术让他白骨生肌,再扔他进花丛里。掳走你时,在山洞里我当时就想占有你,让他又恨又痛。但是这又太便宜他了,不如待你好一点,让你的心自动离开他。你的心已经离开他了吗?你已经在怨恨他了吗?看,你不仅对他出手,还一心想跟着我……”
“你不是这样的想的!”唐淼大叫。她第一次发现眼前这张曾经吓得她手足冰凉的脸并没有那么可怕。怜惜油然而生,让她放柔了声音说道:“人人都说东极地的鬼面公子心狠手辣,但是我从来都不这样认为。你从来没有伤害我半分。凤兮,为什么要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怕?你明明不是这样的!”
心就突然疼痛起来。要怎样才能让她离开?要怎样才能让她再不会回头看他一眼?凤兮突然低头擭住了唐淼的唇。
他就像化身成了兽,一只饿极了的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肚子里。
看到唐淼吃惊睁大眼,又缓缓闭上一副任他取舍的神情,她是在奉献她自己平息他的怨恨吗?凤兮又惊又怒心如刀割,一咬牙扯住她的衣襟猛然用力。
衣裳的碎裂声惊愣了两人。深渊变得如此安静,静得只听到微微的喘息声。
唐淼看到凤兮眼里一闪而过的歉疚,看到他微颤的手指按在了自己胸前。目光下移,抹胸边缘凤焰的花印红如火焰。她突然明白了……凰羽不要她了,他要成全他的兄弟情。凤兮也是一样的。他刻意对她说起千丝的死,刻意展露他的阴狠,刻意撕破她的衣襟,都是为了逼走她罢了。
他们,当她是什么?唐淼哆嗦着攥紧了衣襟,喉间细细碎碎的抖出一句话来:“我不缠着你们。不用这样逼我……”
她转过身,身影如流光般飞离。
浓浓的青雾瞬息间吞没了她的身影。凤兮眼也不眨的瞧着,心被深渊深处的浓雾紧紧包裹着,挤压着,让他难以呼吸。
凤兮紧抿的唇费劲的裂开,难看的笑了笑。他一直认为蠢笨的她,其实很聪明。
透过青蒙蒙的雾气,他仿佛看到灵姬宫主与黑沼灵地的死士驾云而来。
凰羽私下放了他,明着却不能。他已经是黑沼灵地的叛徒,是东极地的叛逆。他还惹怒了西虞昊。仙界于他已是步步危机,他怎能不顾她的性命?
为除背叛者,黑沼灵地不惜战死至最后一人。正是这股韬劲与狠辣支撑着黑沼人在东极地崛起,成为与重羽宫雪樱族并立的大族。
背叛者,唯死方休。
凰羽的瞒天过海能骗过西虞昊,能骗过重羽宫的仙,却骗不了灵姬宫主。她一定会亲自来找他。
因为她说过,她要他还她一双腿。
失去一半灵力,他远远不是灵姬宫主的对手。
凤兮缓缓揭下脸上那层筋络。他自嘲的看了看,双撑一揉化为灰烬。时至今日,他已经不需要遮掩什么了。生也好死也好,他都不再是鬼面公子。
靠着这张陌生的脸,也许他还能多躲些日子吧。凤兮慢吞吞地朝着和唐淼相反的方向走着。雾气层层扑来,心如深渊一样寂静。
远处怨灵似被什么惹急了,桀桀的怪叫声响起一片。凤兮脚下微滞,忍不住回头。他握紧了拳,眉心紧紧皱紧形成一道紧紧的皱褶。再抬脚,身体却像被一根绳子往后拉扯着。胸口一阵紧似一阵。
怨灵的怪叫声刺破浓雾,越来越激烈。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忍不住破口骂道:“你不飞出去,留在渊底不是逼老子是什么?!”
猛然转身的瞬间,心却顿时轻快了起来,带着一丝急切飞进了雾中。
狠心驱离(2)
唐淼昏昏噩噩地冲进了怨灵聚集的石梁。
成千上万的怨灵扑向她。那些怪异的脸,那些青白色的筋骨手在唐淼眼前晃动。它们是丑陋狰狞的魔,是吞噬掉她情感的恶魔。只要杀尽它们,就能看到阳光,再没有伤心痛苦绝望与悲凉。
唐淼挥动着灵力凝成的刀毫不留情的收割着怨灵的性命。每一刀挥下,每一声惨号,都让她痛快。
怨灵似乎被她身上的戾气刺激到了,成群结队不怕死的蜂涌而上。
唐淼大吼道:“为什么要把我让给他?为什么要把我让给一个混蛋?!”
她不知道是气一再抛下她的凰羽,还是气不择手段逼走她的凤兮。疯了似的击杀着扑来的怨灵。
怨灵不知死活地扑来。唐淼不知道打了多久,过度释放灵力令她手足酸软,手里的刀越来越沉,渐渐变得透明,终于消失。一个怨灵重重的冲向她,彻底打散了她最后一丝灵力。足下聚集的云朵四下消散,唐淼身体一顿,尝到了失重的滋味。
唐淼又回到从舍身崖上摔落的时光里。风从张大的嘴里灌进来,将她的声音逼了回去。身体失去了知觉,心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时松时紧地揉捏着。
恍惚中她看到凰羽伸手抱住她,细长的眉眼妖饶如花,满脸温柔。他在笑,笑声清朗。她顾不得被他取笑,手足并用想抱紧他。他的身体像泥鳅似的,怎么也抓不实在。
身体重重一顿,自己像是撞进了凤兮的怀里。那张清美的脸上布满了不屑与嫌弃。她不就是害怕飞高了吗?谁要他接住她的?她凭什么要被他嘲笑?她出手救他,他却要逼她走,就像她喜欢粘着他似的。唐淼心头火起,愤愤的一掌拍出。
没有发出丝毫灵力,这一掌轻轻从空中飘过。唐淼全身无力,半睁着眼睛不知道身在何处。凰羽和凤兮的脸时隐时现,尖锐的怪号声刺破了她的耳膜,唐淼晕沉沉的看着自己掉进了怨灵堆里。
怨灵兴奋的从石梁上扑来,任凭嘶咬抓扯,凤焰造就的身躯没有受到丝毫伤害。惹急了的怨灵拉扯着唐淼身体,扔石头似的将她抛来抛去。
头皮一紧,似有成千上万根针扎进了她的脑袋。灼热与痛疼一波波传来,凰羽和凤兮的身影与她的神智同时沉没于黑暗中。
怨灵的爪子刺不进凤焰造就的身躯,急得扯着唐淼的头发胡乱抛来抛去。半空围着唐淼的怨灵群像一团青白色的火焰,从峡谷这头撞向峡谷那头,翻滚燃烧。
空中数径长发零乱飘落,轻如飞絮。凤兮伸手捞得几丝黑发,双瞳深缩,脑中轰然炸响。
“老怪物!我答应你!出来!”凤兮望着空中,深吸一口气,大吼出声。
深渊地底传出阵阵狂狷的笑声。地面无声无息裂开一条缝,袅袅黑烟汩汩冒出。这股带着黑暗气息的烟雾像磁石般吸引着峡谷之中的青雾向它聚集。不过片刻,凤兮面前出现了一个高数丈的雾影。
雾影傲然站立,身后青雾聚集而生的两翼向怨灵群扇了扇。风挟裹着尖锐的哀嚎声卷向怨灵。
桀桀的叫声嘎然而止,怨灵僵硬的转动着脑袋看向雾影,突然集体松手,四散飞逃。
凤兮飞起,接住了唐淼。
衣袖里挥洒出雪白的鬼脸花瓣,灵力所至花瓣幻为轻柔的白袍。他将她裹住,小心的梳理着唐淼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淡淡的绿光包裹着他的手掌,温柔的抚过她的伤口。
“人,给我。”雾影重新化为黑烟消失在地缝中,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凤兮嘴微翘,璨然笑道:“怎么,怕我反悔?”
地底传来一声讥讽:“本君习惯了背叛,不得不防!怎么,怕本君对她不利?”
原本他就不能和她一起,凤兮目光微黯,嘴里却笑道:“若说你对我施噬魂夺舍之法我还会相信。呵呵,老怪物,你若夺她的身体重生,会笑死全仙界的仙。话说回来,这次去给您办事带着她也是累赘,交给你我更放心。老怪物,你也知道事情颇为棘手。我需要一年时间。人我可以给你。但是不论我是否回来,一年之后你都好好的送她出黑幽深渊。如何?”
苍老的声音愤愤说道:“被你小子算到了,本君的魂魄最多能支撑一年。本君还有时间再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吗?你小子太奸滑了。成交。”
凤兮低头凝视着唐淼,一时间心如刀绞。几百年的丑面笑对人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牵动他的心。是缘还是孽?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阴差阳错的喜欢上一个女人?凤兮轻叹,以灵力驱使着一片轻云托着唐淼缓缓飘入了洞口。
他伤感的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洞口悄无声息的合拢,凤兮蹲跪在地上。他抚摸着看不到半点洞口痕迹的地面,凤目隐隐泛起了泪光。
“这一去,久别矣!日后仙界会有个很威武的女上仙……”他笑了笑,头也不回的离开。
狠心驱离(3)
唐淼醒来时,以为是在梦中。
眼前乌瓦粉墙的屋舍栉比鳞次一眼望不到头。黄灿灿的油菜花与绿油油的麦苗将大地绣成了床大花毯子。那些青色的炊烟袅袅升起,夹杂着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气。
蓦地一声钟响,于天地间悠悠荡荡。景致一变,她到了峨眉山。山峦叠障,云海自秀峰上倾泄而下,若流瀑似江河。突然之间太阳破云跃出,金光万丈。舍身崖边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她回去了吗?她真的回家了?唐淼只觉得身轻如燕,只要她轻轻一跳,就能落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这一瞬间她的眼泪喷涌而出。她的双手激动的挥舞起来,身体突然涌进了什么东西,沉沉的坠住了她。惊慌失措的唐淼张嘴大喊,喉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望着那些熟悉亲切的景致离她远去,唐淼拼命的往外挣扎。她的指尖如触春水,眼前的画面漾起了阵阵涟漪,却终于离她越来越远。脑袋嗡的一响,身体重重的撞在了地上,疼得她吡牙咧嘴,顿时清醒过来。
唐淼失望的发现她躺在一处洞穴中。四壁山岩闪动着荧荧微光,面前有潭池水。凡界的影像随水波抖动,彻底消失殆尽。
跳进去,就能回到凡界吗?心里的渴望让她忍着酸痛挣扎着爬起来。这时,后颈不知被什么捏住,人紧跟着被揪起来远远的扔到了地上。
一声低喝响起:“元神出窍的滋味不好受吧?伙同那小子哄骗本君有什么目的?说!否则本君便剥了你的元神魂魄!将你的皮囊扔到凡界去!”
唐淼揉着屁股愤愤地顺着声音看去。潭水边多了一个人。他的下半身是黑色的雾气,上半身却是个乱发老头。宽额大脸厚唇,一双眼瞳呈灰白色,甚是诡异。他指着她的手像极了怨灵的手,手指呈青白色,细长干枯。
“你是谁?!”唐淼本能的想用灵力,身体每个部份每根骨头都涌出股酸痛,识海像干枯的河床,没有半点灵力波动。她忍着心里的惊惧瞪着眼前的怪老头问道。
“骗子!骗子!”乱发老头没有回答她,回之以恶狠狠的咒骂。此时他的上半身变得越来越模糊,倾刻间变成了一团和下半身相同的黑雾。
“臭小子!骗本君上当!”喝骂声中,那团黑雾似乎气极,黑雾皮球似的在洞穴里弹跳乱窜。唐淼看得眼花缭乱,恶心欲吐,她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本君要噬你的元神夺你的皮囊!”
“本君要劈了你的本尊聚天火焚成灰烬!”
“凤焰之躯,你居然把凤焰给她造了身躯!凤焰啊,是凤焰啊!本君要杀了这个丫头,杀了她!”
……
脖子又是一紧,唐淼被这股力量高高举起,勒得张嘴鼓眼喉间咯咯作响。她憋红了脸本能的挣扎却无济于事,呼吸不畅两眼发黑。
“咕噜!咕噜!”潭水突然像煮开的水,冒出一连串沸腾的水泡。
黑雾迅速地松开唐淼飘到了潭水边,凝成一张大嘴,猛力一吸。
只见水中嗖地飞出条黑影,没入了大嘴中。黑雾转眼间又凝幻出了怪发老头的上半身来。老头砸巴了下嘴,饕足地打了个噎。
摔倒在地上呛咳不己的唐淼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打了个寒战。他是鬼魂吗?
怪发老头气呼呼的立在潭水边,指着唐淼恨恨说道:“臭小子没了凤焰护身失了一半灵力,根本拿不到沉水碧玺!本君要吸了你的元神魂魄,把你的身体当他的面扔到凡界去!”
是凤兮又救了她吗?唐淼怔怔的坐在地上,心里百味陈杂,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乱发老头在山洞里飞来飞去,一阵泼口大骂。
足足骂了一个时辰,直到他的身体又化为一团黑雾,洞穴中才恢复了安静。黑雾不再理唐淼,专心的坐在水潭旁盯着里面看,等到潭水再起波澜,他又从里面吸出一道黑影吞食掉。再一次凝出身体。
唐淼背靠着石壁木然的坐着。她听得明白,凤兮为了救她,答应为怪发老头偷东极地绿樱碧华台的沉水碧玺。
他赶她走,却在暗中尾随保护她。
从前他没有答应乱发老头去偷沉水碧玺,现在却为了从怨灵手里救她冒险回东极地。失了一半灵力,被凰羽痛恨,被黑沼灵力视为叛徒,回去,凤兮还能活吗?
唐淼像被捅了一刀从地上跳了起来,冲着乱发老头嚷道:“我求求你,你把灵力还我,放我走吧!我不能看着凤兮去送死。我要去东极地救他!我去求凰羽。凰羽会是东极帝尊,他会给我沉水碧玺!”
乱发老头轻篾的瞥了她一眼,转过头继续专注的盯着潭水:“凰羽是谁?东极帝尊的寿元还长着哪,他当不了东极帝尊。老实呆着吧!凤兮那小子奸滑无比,对你却看重得紧。本君就等他一年。一年后他不回来,本君再剥了你的元神魂魄饱食一顿!”
唐淼想着凤兮的处境,心被猫爪子挠着似的,失态的大吼道:“凰羽一定会当上帝尊的。东极帝尊寿元将至,凤兮不和凰羽争帝尊之位了,凰羽就会成为东极帝尊,你懂吗?谁去东极地给你拿沉水碧玺都行,凤兮不可以!他回去会死!你听懂了吗?我去拿沉水碧玺。我发誓如果不拿到沉水碧玺给你,让我元神尽焚化为飞灰!”
乱发老头翻了个白眼怪笑出声:“木枭那厮当上帝尊才三千年。他的寿元没有万年,也会有八千年。谁说木枭寿元将至?”
“你说什么?”唐淼被乱发老头的话吓呆了。
乱发老头欣赏了会唐淼惨白的脸,双手如爪从池水中揪出一条黑影吞进了嘴里。他满足的打了个噎,高傲地说道:“本君当年称霸仙界,虽然被困在这里几万年,单凭凤兮曾透露的只言片语也能猜个大概。三千年前武力最强的重羽宫没有当上东极地的老大,行事狠辣最不讲道理的黑沼灵地也没捞到好处,帝尊之位却落到了天赋平平的雪樱族手中。三千年前雪樱族用这招得了帝尊之位,三千年后再用这招!谁叫凤兮的本尊花红如血,是传说中东极地最强帝尊的人选呢?送凤兮来黑幽深渊修炼,不就为了他能早日修成凤焰和飞凰羽翎?雪樱族现任帝尊木枭就放出风声说自己寿元将至,先让黑沼灵地的人与凤兮斗得元神互伤,木枭便能将两族同时收拾了。雪樱族稳稳当当成为东极地最强世族。用禁忌之法将炼成凤焰和飞凰翠翎的凤凰神木炼化,吸食其元神灵力,不仅能让灵力爆涨,还能与仙界同寿。解决了雪樱族后继无人的麻烦,再擒得了凤兮炼化。嘿嘿,好个一箭双雕之策。”
唐淼的脑袋嗡的炸响,不敢相信乱发老头的话是真的。
“凰羽……才是重羽宫的公子。他的本尊也是棵凤凰神木。凤兮,却被断了根扔到黑沼灵地。”她喃喃更正乱发老头的话,一阵寒意涌上了她的心头。如果帝尊之位是场阴谋,不仅凤兮会死,凰羽也会死。
乱发老头讶异的转过头来,咦了声道:“难不成重羽宫的灵台凤池生的是双生之木?凤兮那小子误导本君,不承认也不否认,让本君以为他就是重羽宫的公子。呵呵,凤兮那臭小子早就知道自己和凰羽是双生树吧?他的凤焰是在来黑幽深渊前就修炼成功了的,我当时就纳闷木枭为何不炼化了他。他小子藏得深,木枭不知情,否则早将他兄弟二人炼化了。”他明白过来,哈哈大笑,“好计谋,好手段!重羽宫将凤兮送进黑沼灵地,以为二选一总会选到凤凰神木当帝尊。黑沼灵地捡到凤兮怕是当成宝贝了。凤兮若成帝尊,黑沼灵地的凤凰神木成了帝尊……哈哈,生生扇了重羽宫一个嘴巴!可惜了,两族的心思全白费了。雪樱族根本没把重羽宫和黑沼灵地放在眼里。木枭只等着他兄弟二人炼成法宝合二为一再吸食他们的元神灵力。不仅能让自己灵力爆增,还能与仙界同寿。重羽宫和黑沼灵地休想再从雪樱族手中夺走帝尊之位!”
“你胡说!你困在这里几万年,你怎么知道这是阴谋?凤兮不争帝尊之位了,凰羽就一定能成为东极帝尊!你还我灵力,我要去东极地找他!”唐淼不肯相信,下意识的反驳他的话。
乱发老头脸一沉喝道:“在仙界无人敢置疑本君的话!”
“凭什么?!你以为你是……”唐淼突然想起乱发老头先前的话,惊愣了。
“哼!仙界如今四分,当年却奉本君一人为主!”
仙界没有四分之前。仙界共主上古神君为了延续寿元强行夺舍吞噬仙人的元神,最后被众仙杀死在黑幽深渊。神君元神消散时,怨气生成了黑幽深渊的怨灵。从此夺舍之法成了仙家禁忌。神君成了仙家人人得以诛之的魔君。
唐淼腿一软,磕磕巴巴的问道:“你就是那个为了延寿元夺上仙之舍吸食元神的上古魔君。被仙界众仙群起攻之,最后元神消散的仙界共主?”
魔君灰白色的眼眸因为骄傲而放出光来:“没想到几万年后还有人知道当年那场仙界大战。那一战本君让仙界灵气变得混沌不堪。挑起的战斗令仙基动荡,魔界鬼界尽露觊觎之色。本君虽败,却又有何人能越过本君去?幸亏仙地至宝通灵,及时四分散裂镇住了仙基四角,才令仙界重归平静。”
往日的荣光令他唏嘘不己,声音渐渐黯然:“……本君知晓此处是仙界与凡界鬼魔界相通的地眼,元神被毁后仗着魂魄的强大挣扎到了此地。从此吸三界的恶魂为食,才终于保得一魂一魄不散。几万年过去,没有元神没有寄主,这一魂一魄已现油尽灯枯之像。躲在了地底这么多年,本君日思夜想,只盼若能得到一件先天至宝,借着宝物的灵气让魂魄消散前离开黑幽深渊。西地的风光广袤无垠,雪龙马极为神骏。再有一个时辰便是日出了,让阳光沐浴在脸上的感觉会像被仙姬温柔的手抚过。”他不胜唏嘘的摇晃着头嘀咕道,“谁知道凤兮那小子失了一半灵力能不能偷到。”
苍老的声音在洞穴里静静回荡,那张须发虬结的脸布满了萧索之意。唐淼突然就相信了他的话。她鼓起勇气说道:“只要你不是想用天地至宝重新修炼元神出去作乱,我可以帮你拿到沉水碧玺或者别的先天至宝。”
魔君闻言哈哈大笑:“如果仙界之仙知道本君还有一魂一魄躲在这里,哪怕移山挪海也要将黑幽深渊填平方可放心。丫头你能说出这番话来,会被仙界众仙毫不犹豫地绑上斩仙台用天火烧成灰烬!”
唐淼本来就不是仙界中人,根本没有仙界中人对上古魔君的恐惧痛恨之情。当年的仙界魔君,差点掀翻仙界的枭雄,如今在魂飞魄散之前只有晒晒太阳这点要求而己。魔君的话让她感慨万分,对与天同寿更无兴趣。
但是凰羽和凤兮却是她在意的,她不能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见魔君的语气变得和缓,唐淼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凤兮不也替你保守了秘密?你难道真的不理会他的死活?我发誓,我只要能揭穿东极帝尊的阴谋,救了他俩。我一定想办法替你拿到一件至宝,让你的魂魄出去晒晒太阳。我绝不会透露你的秘密。”
魔君又一阵大笑,玩味的看着她道:“你提起过凰羽,说他当上了帝尊,你就能拿到沉水碧玺。要知道沉水碧玺原是仙界至宝的一部份,被它的灵气润养可助修为提升,仙界中人谁肯拱手相送?你和凰羽是什么关系,这么有把握他会将沉水碧玺给你?我知道凤兮把他的凤焰给了你,为了你哪怕只有一半灵力也肯答应本君去冒险。难不成那臭小子只是在单相思?告诉本君,凤兮如此待你,你就半点不喜欢他?”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唐淼手足无措。
凰羽的脸突然撞进了脑中。他出现在她最仓皇无助的时候,明若翠玉的眼睛,明朗的笑容,柔情无限。她一直以为不是捞到了根救命稻草,而是找到了可以倚靠的参天大树。
可是……那感觉却又像回到了峨眉金顶,风景无限美好,她却一骨碌摔下了万丈悬崖。心阵阵发紧,阵阵发痛。
“如果你真的喜欢凤兮,你就不会犹豫!你不过是感激他救了你,感动他连凤焰也肯给你罢了。感动与感激哪能是真心的喜欢?嘿嘿,臭小子失算喽!”魔君眉飞色舞的替唐淼下了结论。
“凤兮他很好!”唐淼下意识的辩驳。话一出口她又怔住。她为什么要反驳魔君的话?凤兮在她心里已经和凰羽同样重要了吗?
凤兮。他真的喜欢自己?
唐淼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而她,对凤兮仅仅是感动和感激吗?唐淼怔怔的想着,一时间心如乱麻。
“今日初见凤兮的真容,本君阅美无数,也惊叹不己。难道他兄弟比他生得还俊?也对,双生树,凰羽自然也不会差的!本君授他禁忌之法,助他在黑幽深渊历炼成功。百般诱惑逼迫,他都不肯把身躯借本君一用。本君诅咒他也会有思之欲狂却得不到的一天。哈哈,他喜欢的女人对自己的兄弟有情,本君真想出去看看凤兮的脸色!”魔君张狂的大笑,一个人乐得手舞足蹈。
魔君的笑声在耳边回荡,唐淼忽然抬手敲了自己一记。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闲心胡思乱想。她下意识的回避,专注的思考他们的处境。
凤兮不会大摇大摆的回去,凰羽却一直在明处,更危险。当务之急是要把消息及时告诉他们。唐淼深吸口气,把烦杂的思绪抛在了一旁,恳切的说道:“魔君,你还我灵力放我走吧!我发誓绝不泄露你的秘密,一定替你拿到一件至宝!”
魔君却摇了摇头:“不!现在我更不能放你离开!”
唐淼急了:“为什么?!明知凤兮此去危险,为什么要坐以待毙?让我去东极地试一试吧!”
狠心驱离(4)
潭水又翻起了波澜,魔君嗖地窜到潭边,幻成一张大嘴猛力一吸。七八条黑影嗖地被他吸进嘴里。隔了片刻,因吞食了数条恶魂精神倍增的魔君幻出了双腿。他满意的在洞里蹁着方步,威严的说道:“雪樱族先祖当年从本君这里抢走了增加灵力延长寿元的秘法。木枭想要吞噬凤凰神木的元神与灵力,却不知道灵力最强的凤焰已经用来重铸你的身体。他就算擒住了凤兮和凰羽,也不可能修炼成功。但是如果你被他抓到就不同了。他会熔炼了你的凤焰之躯重得凤焰的灵力。成功之后,他恐怕会掀起战争吞并仙界四地,做仙界共主!这些年本君想了很多,仙界不能再有一场恶战了。再没有第二件仙界至宝*仙基,魔界鬼界入侵,仙界将毁于一旦。”
唐淼对仙界的和平稳定不感兴趣,她只在意那两人的生死。魔君不为所动,她却要努力争取让他答应自己。“不去阻止东极帝尊,凤兮和凰羽就会死!东极地有个传说,当出现花红如火的凤凰神木时,他将是东极地最强大的帝尊!凤兮应了传说,也许他和凰羽联手能打败东极帝尊呢?”
“没了凤焰,哪怕他俩联手也敌不过被沉水碧玺润养了三千年灵力的东极帝尊!”
唐淼脑中灵光一闪,急声说道:“你刚才说熔炼了凤焰之躯就可以重新得到凤焰的灵力。如果凤兮重新得到凤焰的灵力呢?他和凰羽联手,就能打败东极帝尊吧?”
魔君停住了脚步,认真的打量了唐淼很久,笑了:“要重得凤焰之灵……没了身体,你的元神魂魄没有寄主便会灰飞烟灭。哪有肯放弃自己身体的仙?你休想糊弄本君放你出去!”
唐淼大喜:“你有办法是不是?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将凤焰还给凤兮!”
魔君笑声一顿,颇为吃惊的看着唐淼:“你不怕灰飞烟灭?”
如果能让凤兮和凰羽平安……唐淼一字字回道:“我愿意。”
眼前影子晃动,魔君已贴近了她,锁住她的眼神眨不也眨。
这是她唯一能救凤兮和凰羽的机会,她绝不能露出半点怯意。唐淼鼓起勇气和那双冰冷的灰白色眼眸对视着。
唐淼眼睛都瞪酸了,才听到魔君颓然的叹了口气:“当年若有一名属下肯舍身躯给本君,本君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凤兮肯把凤焰给你,倒也没看错人。也罢,在深渊地底呆得太久,本君等不及了。一年也好三个月也罢,我的魂魄终究是要散去。凤兮陪我五年,本君便助他一回吧。不过,本君要进你识海暂居方能借你的身躯出渊。本君极可能会趁机噬你元神魂魄占你身躯重生。你自己选择吧。”
让一个魂魄进她的识海。唐淼自然想起了珑冰玉。魔君的魂魄之力强过珑冰玉数倍,如果他要噬她的元神魂魄占她的身体,她就会变成行尸走肉。唐淼强压着心底的恐惧,嘿嘿笑道:“魔君叱咤仙界,曾为仙界共主。如果变成个姑娘,怕是会笑掉仙界中人的大牙。魔君不怕英名扫地,我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魔君放声大笑,戏谑的说道,“跟凤兮那小子说的一模一样。本君不怕被笑话,却害怕被凤兮那小子又亲又抱看光光!”
唐淼想到那场面,扑哧笑出了声。笑容在脸上突然凝住,她这才发现身上换了着件白色的衣裳,隐约透出鬼脸花瓣的暗纹。很显然凤兮给她换的衣裳。唐淼大汗,难不成凤兮给自己换衣裳时这个死老头一直在冷眼瞧着?她的脸噌得涨得通红,尴尬地想一头扎进那潭水之中。
她的心思又是一动。凤兮曾经说过,他知道有路可以去凡界,难道就在这潭水下面?她看到的那些景象真的不是在做梦,而是凡界?唐淼指着潭水脱口说道:“从这里可以去凡界?”
魔君此时一门心思都想着能出黑幽深渊,不耐烦的说道:“凡界有什么好的。快快闭上眼睛收敛神识,稍有抵挡我的魂魄就进不去了。放心吧,本君何等人物,又岂会夺女人的身体苟活!暂居你的识海离开这里,没有恶魂吸食,本君的魂魄最多能支持三个月。三个月也好啊,马上就能出去看初升的朝阳,总比无望的等一年也拿不到仙界至宝强。”乱发老头自言自语着,突然幻成一团黑雾飘在了水面上。
水波像受了刺激翻滚不己,渐渐的引出了三界恶魂。密密的黑影在水面上此起彼伏的乱窜,一一被黑雾吞噬。
吃饱了恶魂,黑雾慢慢聚拢,凝成了一颗发亮的黑色珠子:“闭上眼睛,放轻松。”
先救得凰羽和凤兮再说吧!唐淼深深呼吸,收敛神识,闭紧了双眼。
眉心一股凉意渐渐沁入,片刻后她听到脑中响起了魔君的声音:“走吧!”
此时一片微光从穹顶透出,不知何时洞穴顶部裂开了道缝。想必是魔君打开了结界,唐淼只觉得身体一轻,灵力自识海源源不断的涌出。
飞出洞穴之后,地面又重新恢复了原样。有魔君的气息在,怨灵们偃旗息鼓,退避三舍。唐淼轻轻松松的飞出了黑幽深渊。
空中有细密的雪飘落,远远看去,像白色的雾气。草原上的草叶缀着未化开的雪屑越发显得青绿可人。漠漠轻寒直入肺腑,唐淼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天边浮着朦胧的暖意。不多时,初升的冬日暖阳将橙色的光洒向了大地。
这样的美景并没有让唐淼沉陷。她忧虑的望向东方,不知道以为将帝尊之位已摄入囊中的凰羽是否已有危险,更担心凤兮的处境。
她脑中响起了魔君的轻叹:“西地本无雪,只应知君来。当年本君初巡西地时便遇西地初雪。雪姬,本君看到了。”
唐淼好奇的问道:“她是你当年的仙姬吗?”
“她是狻猊王族的公主。本君吸食低阶仙人的元神延长寿元,被她父亲知晓后指鼻子痛骂。本君一怒之下,吞噬了他的元神。雪姬自毁元神以死相劝,却不知道她的死让本君发了狂,伤心之下变本加厉……后来狻猊王族率先造反。能看到西地日出,本君心愿已足。去东极地你千万别让人知道你的身体不会受伤,否则被木枭疑心知道你是凤焰之身,就是自投罗网了。”魔君收敛了情绪,声音再次变得平静无波。
“有您老人家撑腰,改头换面还不是小事一桩?!”唐淼小心翼翼的拍着魔君的马屁。
“除非能占你的身体,否则本君的魂力不能施展。本君的魂魄最多能支撑三个月。此去东极地,以你的灵力,飞得再快也要大半个个月……”
魔君话还没说完,唐淼已卯足了劲驾云飞起。
翡翠之城(1)
苍茫的雪原一眼望不到尽头,唐淼浑身的灵力像绞干了的衣裳,再也使不出一点一滴。她无可奈何的落下云头,寻了个背风的雪窝休息。
她的灵力来自珑冰玉的驭水之灵与北地天后的冰霜之寂,此时停留在雪原,并不畏寒。四周的寒气反而让她的灵力恢复得更快。
“没想到北地和东极地之间隔了这么在片雪原。难怪都说东极地是最偏僻的地方。咱们还要飞多久才能穿过雪原?”飞了七八日不见尽头,唐淼不免有些烦躁。
“前方十里有只雪狼!”魔君有气无力的说道。
唐淼认命的站起身,朝着魔君指引的方向杀过去。
唐淼不肯杀人,一路上就只能去杀养成了灵性的异兽,供魔君只食兽魂他滋养魂魄。一路杀异兽,魔君却日渐虚弱下去。
通常有灵性的兽都不太好杀。唐淼习惯了隔着笼子观赏动物。她对体型庞大,能*能吐光剑的灵兽自然形成种畏惧。杀了无数只,照样毛骨悚然。她想劝劝魔君学着吃素,万年来靠吸食恶魂为生的魔君嗤之以鼻。反过来劝她,东极地两大族。一族以木灵觉醒,一族以兽魂觉醒。现在不习惯杀兽,到了东极地她会被显露本尊的兽族吓傻。
“没营养!若是能遇到个仙就好了。”魔君砸巴着嘴遗憾的叹气。
唐淼已习惯了他的抱怨,没好气地说道:“魔君你老人家干脆占了我的身体变成人妖好了。”
换来魔君在她识海里暴跳如雷又伤春悲秋一番。
直到唐淼连杀数头异兽,魔君才怏怏不乐的跑出来吸食兽魂。
在雪原飞了数日,唐淼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被雪原的光刺成雪盲症的时候,她看到了远远一线绿意。眼睛像干涸的河流得到了润养,舒服许多。
飞得近了,眼前的绿色铺天盖地延伸到天尽头。东极地处处灵气充盈,生机勃勃,一洗雪原的枯燥与寒冷。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唐淼精神大振,灵力隐隐有所提升。在灵气充盈的地方修炼往往事半功倍,她有点明白为何东极地是武力最强灵力最足的地方了。
“我们终于到了!”她激动不己的低吼道。
魔君却发出一声哀嚎,萎靡不振的说道:“吸食鬼魂久了,东极地的生机反而对本君不利。我的魂魄比我想象中更弱。丫头,除非你让我吸食修成仙体的魂魄,否则本君不能再用魂魄之力说话。本君还想多看几天太阳,睡觉去了。以后只能靠你自己啦。”
唐淼大惊失色:“喂,我要是一进去就被发现了怎么办?你总得教我易易容吧?”
“拉块面纱挡挡吧!东极力最崇尚自然之灵。易容术很容易被识破的,到时更引人怀疑。照咱们先前说的,你有北地的白玉诀,扮成去东极地采买草药异果的仙就好。该说的该教的我都说了,我现在休息凝聚魂力,有危险的时候才能提醒你。”
魔君说完便沉默了。
一切都靠她自己了。唐淼深吸口气,站在处溪流旁仔细的打量了番自己。
她全身都笼在北地商客最爱穿的宽大白袍中。长发被怨灵扯落了很多,全拢在头顶只能束成一个小髻。眉心蓝色水滴印记用一根蓝色镶宝石抹额挡住。面纱遮住了脸部,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的手掌一翻,掌心浮起刻着北地银霜城的白玉诀。希望不会有人认出她吧。
背起一个装有北地特产花草灵果的大包裹。唐淼将忐忑不安抛在了脑后,鼓足勇气飞向翡翠城。
东极地中心灵气最为充盈。最强的三族都环绕着这处地方居住。仙界四分之后,三族便将中心灵力最足的地方划出来作为仙庭所在,建立了翡翠城。
翡翠城外,东方是重羽宫,西方是黑沼灵地。北方是雪樱堡。三族围绕帝尊之所呈三角形划分了势力范围。同时三族也在翡翠城中各占地盘。
唐淼扮成的是北地的行商,贸然去重羽宫担心会被人识破身份。想到三族都在翡翠城中有势力。所以她选择先到翡翠城落脚,打探消息。
飞行途中她遇见了好几拨与她相似打扮的仙,背着行囊,显然也是去翡翠城做交易的。东极地巡卫严密,没飞多久就会遇到一批。唐淼亮出白玉诀后便被放行,也没有对她多加注意。唐淼总算有了些信心。
离凤兮离开已经一个月了。他回到东极地了吗?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回来的呢?她突然想到,自己对身份玉诀不看重,竟然从来没有看到过凤兮的玉诀。如果东极地搜捕他,那些巡卫会发现他吗?
她又想到去七彩珊瑚宫时,服下凤兮给她的丹丸成功的换成了弄影的玉诀,又松了口气。
唐淼相信,以凤兮对东极地的熟悉,他一定有办法避开搜捕的。
又飞了两日,唐淼终于到了翡翠城外。
立在高处观看。翡翠城如块碧玉,清翠欲滴。城北远处的山岳呈现出一片片粉红色,是雪樱堡所在。城东也是一片昂然绿意,自然是重羽宫的地界。而城西外则是黑雾沉沉,那是黑沼灵地。
唐淼望着重羽宫的方向发了会呆,掉头进了翡翠城。
降下云头她才看清楚了。翡翠城并不是建在地上的,而是建在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参天大树之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唐淼根本想象不到在树上能建造出一座城来。街道宽阔得能并排跑十六乘马车,屋舍随着树身而建,层层相叠,栉比鳞次。树木最顶端有一座木造的宫殿。成片的白色大鸟围绕宫殿悠然飞翔,丝丝云雾从殿宇间穿行。鲜花如瀑布般从屋顶怒放到地面。树梢间青藤如蔓,随风飘荡,松萝轻盈如梦。
西地极夜宫宏伟壮观,北地银霜宫清贵优雅。东极地的翡翠城则美丽如画。唐淼不由看傻了眼。
唐淼在翡翠城中心广场旁边找了间客栈住下。
进了自己的房间,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宽阔无比的广场。每天日出之后,四地的仙就会齐聚广场交易物品。唐淼想打探消息,也需要去装装样子。
她趴在窗台上顺着广场前的台阶往上看。帝尊所居,东极仙庭所在的绿樱碧华台高高的建在大树的树冠之上,像座山似的压得她脖子发酸。只有近距离看见,才明白这座宫殿的宏伟不亚于极夜宫,清贵不弱于银霜城。
唐淼低声问识海里的魔君:“我该怎么找到凰羽?”
魔君气若游丝的回答她:“重羽宫的仙喜欢穿白绿二色,雪樱族喜白色粉色,黑沼灵地之仙不着黑就穿白。不是木仙就是兽仙,看出手就知道了。小事别烦我,自己打听去。”
三族都爱穿白衣,三族不是木仙就是兽仙,这不是废话吗?唐淼气结。
魔君又躲起来不吭声了,唐淼无可奈何。
清晨鸟啼极外欢快。阳光穿过树叶投下斑驳的痕迹,风一吹,那些暗影轻轻漾动。慵懒醒来的唐淼伸手接住一片光影一时间有些发怔。这么静美的地方真的会发生魔君说的那些事吗?她有些怀疑。然而黑幽深渊看到的听到的又在提醒她,凤兮回来是有危险的,不知内情的凰羽也有危险。就连自己,拥有了凤焰之身也被卷了进去。
无论魔君判断是否正确,她都要找到凰羽和凤兮。唐淼握紧了拳,将那片阳光紧紧攥在掌心。
绿樱碧华台前宽敞的广场上陆陆续续走来无数的行商。如雨后春笋般,行商们便立起了各种帐蓬。不消多时,广场上人流往来,极其热闹。
唐淼看傻了眼。
她有些无语。空有驭水之灵和冰霜之寂,还得了凤焰的灵力,她却从来没有学过变帐篷这种低阶法术。
穿着北地行商的服饰,拎着前来售卖的货物,却不摆摊。身边往来的人都对唐淼投以好奇的目光。
唐淼尴尬的拎着包裹,装着找地方的模样在广场上穿梭。
她的目光却忍不住望向广场北端那座精美的宫殿。一道幽蓝的光从她眼中划过,心没来由的跳了跳,唐淼凝神一看,瞳孔微缩。
宫殿台阶上走来两名黑袍男子,腰间悬着两方似金非金似木似木的牌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暗光。
唐淼紧张的咽了口干沫。黑幽深渊中跟着凰羽去杀凤兮的八名黑沼灵地弟子腰间也悬着同样的牌子。知道是黑沼灵地的人,唐淼拎着包裹埋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