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小焕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哦,奶奶一定要教训他!!”

“哎哟,我们可爱的小宝贝。”

“嘿嘿。”

老奶奶出院了,我们明天回汉城。

“喂!!你快把灶坑的火点着!”

“啊,死丫头,总让我干这种活儿!!”

小焕满腹牢骚地点着了灶坑里的火。

这小子本来想当天就带我回去,但是我坚持不肯,他只好陪我留在村子里了。他来得很突然,没带什么衣服,就到镇上买了几套休闲服。现在,他就靠那几套衣服支撑着。买衣服的时候,他总嫌衣服不好看,发脾气说太丢人,为此我们俩在商店门前吵了二十多分钟。这小子实在太难缠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啧啧,哪个女人要是遇上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喂!!火点不着!!烦死了。”

“拿东西扇扇,或者用嘴巴吹!!”

这小子怎么这么多话。每次让他做什么,他总是先顶嘴,大发脾气,不过他还是会按我说的去做。我的话音刚落——

“咳咳咳咳咳!”

我听见小焕的咳嗽声,赶紧跑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了!!”

“咳咳咳咳!”

小焕被烟呛得说不出话来。他躲在角落里,不停地咳嗽。

“喂!!一个大男人,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

“咳咳,真讨厌,那你过来试试呀!!”

“哎哟,真受不了,你可真是的!!!”

“噗,你的鼻子黑了,哈哈!”

“什么?!”

小焕赶紧跑进里屋。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活跃?

医生说老奶奶一定要保持情绪稳定,所以这几天她一直躺着。小焕和我每天做饭、洗碗,打扫卫生。

“奶奶吃饭了!”

“饭做好了吗??”

“是的。”

我扶起奶奶。小焕好象对饭菜不满,吃饭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几乎每天都是这样。他不是不吃饭,而是给他什么就吃什么。不过,他现在已经比从前好多了。以前他连厕所都不愿意去,每次都要走上十分钟,到超市旁边的洗手间去解决问题。而且每天不吃饭,只用零食充饥。

“明天你们就回汉城了,是吗?”

“呃??是的。”

“以后还来吗?”

“当然了,当然还会再来。”

“小焕也会来吗?”

“哦?是的。”

“下次你们怎么来呢?那时候应该结婚了吧,你们俩?”

听了老奶奶的玩笑话,我们两个惊讶得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奶奶您说什么呢!我们今年才十八岁。”

“奶奶这么大的时候都生孩子了。”

“奶奶!”

小焕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脸红得像个大萝卜。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害羞成这样呢。

“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了。”

我真受不了老奶奶!

“我出去一会儿!”

小焕捂着脸,推门出去了。

咣!

“没事吧?走到哪儿都要格外小心啊!!”

小焕又撞到了头。臭小子个子太高了,每天都要撞脑袋。我总是告诉他小心,可是他还是毛手毛脚。昨天还发脾气骂人的家伙,今天撞得这么厉害也没吭一声,就那么跑出去了。这个家伙,别看他长着十八岁的身体,却有一颗十岁孩子的心。

“奶奶!!您怎么这样!!”

奶奶看到小焕那个样子,情不自禁地笑了。

我们吃完晚饭,就去睡觉了。我睡在老奶奶旁边,小焕在小房间里睡。

今天是在这里度过的最后一天了。我紧紧地拉着老奶奶的手。旁边传来打呼噜的声音。是从老奶奶鼻孔里发出来的,她可能是太累了。我闭上眼睛,刚要睡觉,突然听见旁边有稀里呼啦的声音。是谁呢?难道是小焕要上卫生间?我情不自禁地钻出被窝,开门出来了。小焕吓了一大跳,让我别出声。这小子蹑手蹑脚地走起了猫步,到底要去哪儿呢??

“你去哪儿??”

“卫生间。”

小焕嫌这里的厕所太脏,要去超市旁边的卫生间。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那也好。”

我们从老奶奶家出来,往超市走去。

“哇!!你快看天上的星星!”

天上的星星真多啊。要是在汉城,想看也看不到如此美丽的景致。密密麻麻的星星就像玉米粒。

“从汉城来到这里,真感觉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是吗?我们在这里买栋房子吧?”

“你那么有钱吗?”

“如果你喜欢就买好了,钱算什么?”

臭小子,说话怎么说得这么酷啊?他偶尔就会让我感动,我们手拉手并肩走在一起,别提有多开心了。

“卫生间在那边呢。”

“我找公用电话。”

“公用电话??”

小焕向公用电话走过去,投了几枚硬币。

“你往哪儿打电话?给阿姨吗?”

小焕按了一个电话号码。

“你往哪儿打电话呀?”

“安静!!喂??”

“金基钟在吗?”

金基钟??是谁呢??我第一次听说这个人的名字。

“你就是吗?”

小焕突然捂着话筒,叫了我一声。

“喂,那位老奶奶叫什么名字?”

老奶奶的名字?你这臭小子,你以为老奶奶是你的朋友吗?

“名字?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人们都叫她孔友奶奶。”

“死丫头,废物!!啊呀,讨厌死了,你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说完,小焕又对着话筒说。

“喂……你是不是孔友奶奶的儿子??”

儿子??真的吗??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什么?你!你给我听好了!!孔友奶奶住院了,你知道吗?我问你知不知道!!”

那位大叔比你多吃了几千几万碗饭呢,臭小子,你又要闯什么祸?

“可是连你的人影也见不到!!你听好了!!!明天九点之前,你给我回来,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我说不定会对你做什么,你听见了吗?!”

说完,小焕就把话筒扔了。他气得大呼小叫,还把电话机旁边的垃圾筒踢翻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

这时,一个老太太从超市里走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天啊,你看看,你看看!”

看到被小焕踢翻的垃圾筒,老太太大惊失色。小焕茫然地望着老太太。看见这小子的表情,老太太可能也吓坏了。

“啊,我来收拾一下吧。”

我赶紧跑过去,捡起了落在周围的垃圾。

“是哪个该死的家伙!!”

这时,老太太走进超市,拿着一把笤帚出来了。

“是你吗?是你把我们家垃圾筒踢翻了?!”

老太太瞪着我,问道。

“我……我??不是我!!”

我的话音一落,老太太就冲小焕跑过去,又问了他一句。

“我,我……”

“是你吗?!”

老太太刚要举起笤帚打小焕,突然又放了下来。

“不能打,我不能打男孩子。”

“是的。”

到底是男人,男人还能受到这样的待遇。如果是我踢的,老太太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举起笤帚劈头盖脸地打我吧??这就是差别。直到现在,农村还存在着严重的男女差别。春节拿压岁钱的时候,还有做错事情的时候,受到训斥的肯定是女人。当然,也并非都是这样。

老太太回到超市里了,小焕过了桥,朝着某个地方缓缓走去。

“你……你去哪儿?”

我一溜小跑,跟在臭小子身后。

小焕看了看我,抽出插在裤兜里的手,朝我伸过来。他是想让我拉住他的手吗?我赶紧跑过去,拉起小焕的手。

每隔几米,就能看见隐隐约约的灯光。

我们走进农田里的一个类似窝棚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还不到一分钟,臭小子就枕着胳膊躺下了。

我们沉默了许久,呆呆地望着天空中的星星。

“人为什么要生孩子呢??”

“什么??”

这小子,他突然问起“为什么生孩子”这个问题。

“长大以后还要被抛弃。”

“没生过孩子的人是不会知道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都一样,每个人都一样。”

“那你也会这样对阿姨吗??”

“你疯了吗?我死也不会那样的!!”

“你看看,人和人不一样吧。而且,你以为那个大叔他想这样吗??”

“不,我不喜欢。”

小焕望着我。他像要把我看穿一样,我有些不安。

“我们要是结了婚,就不要生孩子了。”

“结婚?谁说和你结婚了?”

这小子又突然提起了结婚的话题。所以我晕头转向地反问了一句。

“什么?你不打算和我结婚吗?”

“是的,我不打算结婚。”

“你真是的!!这么说,是我自做多情了??”

小焕突然发起脾气来。

“我是独身主义者。我把我想做的事情都做完,感觉没有任何遗憾的时候,如果遇到英俊、富有、聪明而且只爱我一个人的男人,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和你结婚呢??”

“你想想吧,那样的男人是不是也会和你一样,想找一个漂亮、可爱、温柔、有能力、富有、聪明,而且对自己一片痴情的男人呢!”

是这样吗??仔细一想,这小子说的还真有道理。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会说话?!

“所以我只能独身了!!”

“哎!”

“你要是错过我,肯定会后悔的。”

“我会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有什么好可惜的?”

“你刚才说的那些条件不就是我吗?”

“你?你怎么了?”

“英俊,有能力,富有,一旦看上哪个女人,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他说的还真对啊。他的确长得很帅,和我谈恋爱之后,也没有过花心,能力呢??虽然还谈不上有能力,但是背景不错。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你到底要不要嫁给我??”

“快说!!”

“不知道,到时候我再考虑。”

这小子怎么把这么肉麻的话轻轻松松就说出口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独身主义者。等我把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完,没有任何遗憾的时候,你再来找我吧。”

“疯子!!你觉得可能吗?!我要快点儿结婚!!”

“我们结婚以后,在这里买一套房子怎么样?”

“在这里??”

“是啊,买一栋二层小楼,加上一个宽广的庭院,里面种上树木和花草,中间修个喷泉,再建个游泳池。你和我,我们两个人在里面过着其乐融融的生活,嘿嘿,怎么样??”

小焕这种性格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这真是太神奇了。然而更神奇的是,我一直想拥有的房子和这小子说的一模一样。所以周围的孩子们对我说,“你们家是富豪吗??既然想住那样的房子,就得使劲挣钱,还是到美国去吧~”

“你有那么多钱吗??别空口说白话~”

“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多有钱。”

钱??我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我有两辆摩托车,把它们都卖掉,还有我的书桌,我的床,再向妈妈要来我的存款,还有美国的写字楼,这些东西都卖掉的话,我就有很多钱了。怎么了?”

“你在美国还有写字楼?”

“我经常去美国玩儿,怎么了?!看我有钱,就产生想和我结婚的念头了??嘿嘿~”

“这些都卖掉又能有多少钱。哧!”

“哎哟,像我这个年纪,还有谁能像我这么有钱,你拉出来让我看看!”

“哧,是吗??那我得好好想想了。”

“嘿嘿~”

我们一边拌嘴,一边聊了几个小时。凌晨两点多,我们才回到老奶奶家。鸟鸣声,狗叫声,还有青蛙的叫声,吵得我们睡不着觉。哎哟,对了,这里是农村吧??

我揉着眼睛起来了。

“现在几点了?奶奶?”

“现在吗?八点半了。”

“是吗?奶奶,我起得太晚了,嘿嘿。”

“没事儿~”

我扑进老奶奶的怀里,突然发现老奶奶眼睛红红的,衣服穿得很整齐,老奶奶哭了吗??

“奶奶,我去洗漱。”

“去吧。”

我出去用凉水洗了脸,刷了牙。乡下的水果然清凉~

小焕这家伙还在睡吗??

“喂,你还不起床!”

没有人回答,我放下毛巾,走进他的小房间。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小焕不在。他去哪儿了呢?

“奶奶您没看见小焕吗?”

“没在房间里吗?”

“是啊,他去哪儿了呢?”

我关上房门,到处寻找小焕,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他。他去哪儿了??这个时间就算叫他,都叫不醒的。

我和奶奶两个人一起吃饭。

咣当当!

大门开了,是谁来了?

“是小焕吗?”

是谁呢??好象在哪儿见过这个人,他是谁呢??

“谁呀?”

“哦?我不认识,奶奶你看看吧。”

老奶奶放下筷子,走了出来。她默默无语,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里含满了泪花。泪珠滴落在地。

“奶奶!”

“妈!!”

那个大叔望着老奶奶,叫了一声“妈”。妈妈??大叔放下了提在手里的东西,跑到老奶奶身边。

“基钟啊!!!”

老奶奶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向大叔跑了过去,她紧紧地抱住大叔,放声痛哭。我的心里怎么会这么难受?泪水在眼圈里直打转。

我走进房间,擦干了眼泪。老奶奶紧紧地拉着大叔的手,没完没了地唠叨。哎哟,我的腿呀,我的腿疼死了。

这个家伙去哪儿了呢!!

“他妈的!!等这小子来的,我非打死他不可。看我怎么收拾你!啊啊啊啊!!”

是小焕的声音,他一出现,就搞得家里鸡犬不宁。

“喂!!你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我去找昨天打电话的那个……”

“喂!!”

这小子瞪大眼睛,往房间里四处张望。

“金基钟?”

“喂,你怎么了!”

“你来了??”

“安静点儿!!快进来吧。”

小焕目瞪口呆,走进房间,坐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听那个大叔说话。大叔好象被公司炒了鱿鱼,事业也一败涂地,现在被人追得落荒而逃。他太可怜了。他说他没脸见老奶奶,所以从来没回来过。他本来想等到自己成功的时候再回家,但是接到镇焕小子的电话以后,还是回来了。小焕盘着腿坐在旁边,闷闷不乐地望着大叔。

“所以你就不回家?”

“是我目光太短浅了。”

这家伙怎么会这样呢?!

老奶奶一句话也不说,低垂着头不停地擦眼抹泪。

“谢谢你们。”

“什么?”

听那小子的语气,真想打他一拳。我坐在他旁边,心里郁闷极了。

“我也想过,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是你帮助我这个不孝之子改邪归正,谢谢你。”

“那都是他应该做的。”

我掐了镇焕小子一把。

“啊!你掐我干什么!!”

“别出声!!哎呀,奶奶,我们该走了。”

“现在就走吗?”

“是的。”

“吃完午饭再走吧。”

“刚刚吃完早饭,我现在就走了。现在走才能赶在天黑之前到汉城。”

“是吗?你等一会儿。”

“不用了,奶奶,我们这就走了。”

“等一会儿。”

我们双手拿着老奶奶给我们带的咸菜,跟老奶奶说了再见,然后就离开了她的家。老奶奶一直笑着冲我们挥手,直到我们的背影消失。

就这样,我们离开了乡下。虽然这段时间很短暂,却发生了好多事情。最重要的是,小焕又回到我身边了。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段美好的时光。

“去哪儿??我们得坐汽车啊。”

“我去拿摩托车。”

“你骑摩托来的吗?”

“是啊。”

“我要坐汽车,我的车票已经买好了。”

“你过来。”

小焕拉着我走了。

“啊啊!”

“哒!”

“多可惜啊,怎么扔了?”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没办法,我只好坐在他身后。我们一路上没有休息。

“我回来了。”

阿姨满怀忧虑地望着我。

“老奶奶没事吧??”

“是的,她好多了。”

“那就好。你也累坏了,快去洗个澡,好好休息吧。”

“是的。”

阿姨看了看小焕。

“我走了。”

“你去哪儿?”

“明天我来接你,早点儿出来,别迟到。”

“你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我一个堂堂男子汉,还能无处可去吗?你好好休息吧。”

“阿姨,我出去一下。”

说完,我赶紧跑了出去,小焕刚上了电梯。

“喂!!你要去哪儿!!你不回家吗?”

“呼呼!”

小焕低下头,轻声叹了口气。

“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

“我住进韩友彬他们家了。”

“什么?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从法律上来看,我也必须这样做。”

“那你就彻底住在那边了吗??”

“你怎么不说话?!”

小焕一句话也不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小焕啊!!”

“你又要哭了,我好烦啊,你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虽然我人在那里,可是我的心还在这里!!在这里!!OK??”

小焕轻轻地按了按我的额头。

“别哭了,明天我还来,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

“我走了!”

“天啊!!你真是的!!你要是再哭,我就亲你了!!”

我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

“我走了。”

“明天你几点来?”

“七点二十,你要是晚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也不许迟到!!”

“走了!”

电梯门合上了。以后我们不能住在一起了。其实那段时间真的很开心,和小焕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

我洗完澡,回到房间躺下了。突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钟珉的面孔。

“你去哪儿?”

“哦?我去找个朋友。”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

“我会早点儿回来的,阿姨您先睡吧,我回来的时候自己开门。”

“早点儿回来。”

“是。”

我乘出租车去了钟珉所在的医院。

我怎么感觉空落落的??忘了什么东西吗?

“师傅,在这里停一下。”

“这里吗?”

“是的,谢谢。”

我走进商店。一只手拿着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另一只手拿了很多漫画书,去了医院。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好多。也许是时间太晚的缘故,医院里很安静。

嘟嘟!

我推开病房门,轻轻地走了进去。这个病房是好几个人共用的,所以病房里很吵。但是钟珉身边却冷冷清清。他的床位在角落里,显得格外孤独。钟珉好象在看什么东西,他看上去很寂寞。

我走到他身边,钟珉还是没发现我。

“钟珉啊!”

钟珉抬头看了看我。

“芮媛!”

“嗯。”

“你原谅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