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白城之下 独立日

一八九三年七月四日早晨,天色阴沉,狂风大作。这种天气对弗兰克·米勒精心策划的进一步吸引游客的烟花表演产生了威胁。尽管现在每周的参观人数都有稳定的增长,但仍然落后于大家的期待。太阳最终还是在上午出来了,不过狂风仍在杰克逊公园肆虐了一整天。下午晚些时候,荣耀中庭沐浴在了金色的夕阳中,北方的天空堆积了一大片风暴云。但风暴云没有继续靠近。人群很快聚集起来。霍姆斯、米妮和安娜发现自己困在了由一群湿漉漉的男人和女人组成的人墙中。许多人带着餐布和食品篮,但很快发现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进行野餐。来参观的小孩很少。似乎整支哥伦布警卫队都出动了,他们淡蓝色的制服在人群中就像黑土地上的番红花一般显眼。渐渐地,金色的夕阳褪成了淡紫色,所有人都朝湖畔走去。据《芝加哥论坛报》报道,“人们在美丽的湖畔聚集成了一道绵延半英里的百人厚的人墙”。这样一片“黑色人海”极为躁动不安。“他们坐着等了好几个小时,空气中弥漫着古怪而令人不安的骚动”。一个男人开始唱《更近我主》,好几千人马上就跟着唱了起来。

夜幕降临,每个人都注视着天空,等待第一轮的烟花表演。树上和栏杆上挂着成千上万个中国灯笼。费里斯摩天轮的每一个客舱里都发出红色的光。湖面停泊着上百条甚至更多的小船、游艇和汽艇,船头、吊杆和绳索上都挂着彩灯。

人群已经准备好为任何事情欢呼了。当世博会的管弦乐队奏起《我甜蜜的家》时,人群爆发出了欢呼声。这首歌总是能让成年男女热泪盈眶,尤其是那些新来这座城市的人。当荣耀中庭的灯光亮起,所有的场馆都镶上了金色的边框,人群中也爆发出欢呼声。制造与工艺品馆上的巨型探照灯开始扫过人群,被《芝加哥论坛报》称为“孔雀羽毛”的彩色水柱从麦马尼喷泉中喷射而出,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了欢呼。

不过,到了九点,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一个微小却明亮的光源升上天空,往北边飞去,似乎正沿着湖岸划向码头。一枚探照灯照向它,大家才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载人气球,在它的篮子下方有光在闪耀。下一秒钟,天空中爆发出红色、白色和蓝色的火花,在黑色的天幕上形成了一面巨大的美国国旗。气球和国旗在头顶的天空划过。探照灯跟随着它们,它的光线在尾随着气球的硫磺色云雾中被勾勒出来。过了几秒钟,烟花开始在湖畔上空划出道道弧线。举着火把的男人沿着湖畔奔跑,点燃了烟花炮,其他在驳船上的男人点燃了大型的旋转烟火,并往湖中扔了炮弹。炮弹在水里爆炸,制造出红、白、蓝三色的华丽喷泉。接着,不断有炮弹被扔进水里,有烟花炮飞上天空,直到烟花表演的高潮来临,竖立在湖畔节庆大厅里的精心制作的铁丝网上突然闪耀起烟火,勾勒出一幅巨型的乔治·华盛顿肖像。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欢呼声。


所有人都同时开始移动,很快,一道黑色的人浪涌向了世博会的出口、“L巷”的车站及伊利诺伊州的中央铁路车站。霍姆斯和威廉姆斯姐妹等了几个小时才登上一辆北去的列车,但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并没有浇灭他们的激情。那一夜,奥克一家听到莱特伍德大道一二二〇号楼上的公寓里传来阵阵戏谑声和欢笑声。

家里这种欢声笑语是有原因的。霍姆斯向米妮和安娜提出了一个慷慨得出奇的邀请,让这一晚变得更加甜蜜了。

睡觉前,安娜给得克萨斯州的姑妈写信,告诉了她这个绝佳的消息。

“姐姐、‘兄弟哈利’和我明天将前往密尔沃基,接着经由圣劳伦斯河前往缅因州的旧奥查德比奇。我们会在缅因州待两周,然后继续前往纽约。‘兄弟哈利’认为我很有天赋,他希望我能在各处考察一下艺术院校的情况。然后我们会乘船去德国,途经伦敦和巴黎。如果我喜欢,将留下来学习艺术。‘兄弟哈利’说,你再也不用为我操心了,不论是财务上还是其他方面,他和姐姐都会照顾我。”

“请马上回信。”她补充道,“然后寄到芝加哥,信会被转交给我。”

她没有提到自己的箱子,这个箱子此时仍在中洛锡安等着被寄到芝加哥。目前她只好不带它上路了。箱子到了之后,她也可以通过电报安排转寄,也许会转寄到缅因州或者纽约,这样她就可以带着自己所有的东西去欧洲了。

那一夜,安娜在入睡时,心脏仍因为参观世博会之旅的激动和霍姆斯给她的惊喜跳个不停。后来,得克萨斯卡普坎迪事务所的律师威廉·卡普说:“安娜并没有自己的产业,她在信里描述的这样一个转变对她而言意味着一切。”

第二天早晨同样令人愉悦,因为霍姆斯之前就说他会带安娜——只有安娜一人——去恩格尔伍德短暂地参观一下他的世界博览会旅馆。在动身前往密尔沃基之前,他还需要花几分钟最后处理一下生意上的事。与此同时,米妮也可以整理一下莱特伍德的公寓,好让下一位房客接手。

霍姆斯太有魅力了。安娜见到他本人之后,真的觉得他非常英俊。当他那双非凡的蓝眼睛与她的视线相遇时,她的整个身躯似乎都变得温暖。米妮确实很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