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伸正义召回祖大寿 抗上命坚守宁远城

显佑宫秘笈载:天命十年岁尾,谍工报南朝尽撤关外之军于关内,宁前道袁崇焕抗命,据孤城死守。天命十一年正月,汗王率全国之兵征宁远。

袁崇焕单骑巡边的事,越传越神,说他一人刀劈数只猛虎,独斩千条恶狼,传来传去,把他传成了楚霸王、赵子龙似的人物,不少人能为一睹袁崇焕的风采而感到自豪。

任命他为兵备佥事监关外军的邸报一到山海关,众人便议论开了:这回平辽大业又多了一员猛将。接替熊廷弼的经略王在晋更是喜出望外,他真的希望自已帐下能有一位胆识皆备的人才,他撂下邸报想着:如何接待这位大英雄。

侍卫进来禀报:“兵备佥事监关外军袁崇焕袁大人求见。”

“什么?你说什么?袁崇焕来了?”

“是,袁大人正在门外恭候。”

他大吃一惊,刚刚接到邸报,人就到了:“来之何其速也。快,各位,咱们一起出迎袁大人,也好一睹大英雄的风采。”

袁崇焕此时身着正五品官服,正在阶下等候,见院中忽忽拉拉地走出一群人,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走至近前,才发现原来是经略大人率众出迎来。他慌得急忙跪倒:“卑职袁崇焕拜见经略大人。”

王在晋小跑着下了台阶,双手将袁崇焕搀起:

“久闻袁大人英名,今天终于一睹英姿,果然是英雄本色。适才老夫刚刚接到邸报,没想到大人就赶到了,足见大人忧国忧民之心。”

袁崇焕自谦道:“卑职一介书生尔,久闻老大人乃天下文坛之泰斗,老大人身为中书舍人之职时,有几篇奏章,为天下士子所推崇,卑职至今尚能成诵,从今以后,卑职便可在老大人帐下听令,并日夜聆听教诲了。”

王在晋被袁崇焕这几句话捧得晕晕乎乎的,他抓着袁崇焕的手道:“安知来者不如往者,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也。袁大人,请!老夫今天要破例为你接风。”

席间人们仔细地观察着袁崇焕:七尺来的身材,颧骨稍高,前额稍突,眼眶有些往里陷,眼睛不大,但却炯炯有神,一绺稀疏的胡子约二寸许。单凭外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其与刀劈群虎的事联系起来。

袁崇焕发现大家在打量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各位大人,你们不要听信那些传闻,下官根本就没打过虎,连虎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

他越是如此说,人们对他越是崇拜,大家纷纷说道:“袁大人不必过谦。”

袁崇焕遇到这类事已不止一次了,他不想争辩,越辩人们越是不相信,他摇摇头,只好一笑而已。

王在晋也是满脑袋的平辽事,客套了一番后,便径直进入了话题:“老夫久闻大人精悉兵事,此番赴辽,如何为老夫筹划?”

袁崇焕欲离席对答,王在晋抬起左手:“大人不必拘礼,坐下说,坐下说。”

袁崇焕正襟而言:“老大人,卑职以为,监关外军当务之急是要速与毛文龙部取得联系,尽快将粮草军运至岛上,以安岛上军民之心,使之成为一把尖刀,牢牢插在奴酋背后,令奴不敢轻易觊觎山海关。再者,要速招觉华岛祖大寿来归。人传祖大寿欲拥兵自立,我们不能让这一传闻成为事实,卑职后天就动身赴觉华岛与之面谈,能谈成最好,谈不成也要设法说服其部众,迫其来归。觉华岛数万军民是抗金的一支重要力量,归来后,拨三万人修筑宁远城,与觉华岛成掎角之势,使之成为山海关的咽喉。同时,到辽西各地招集散兵游勇,把失去的辽西各城堡亦相继恢复起来,筑一道屏蔽山海关的铜墙铁壁。有了咽喉,又有了铜墙铁壁,然后伺机再谋划河东。”

王在晋听罢,心花怒放,他心想:觉华岛早应派人联络,可无人敢去,天送我一个袁大胆,太好了。想到这,他举杯道:“袁大人研习辽事多年,平辽大计已成熟于胸,来,诸位,咱们共敬袁大人一杯,祝其马到成功。”

众人一齐站起,大人请。

第三天夜晚,袁崇焕从宁远城城南的一浅滩乘一只舢板,带着印信和经略大人给祖大寿的亲笔信,直奔觉华岛。船行了大约两刻功夫,觉华岛便已遥遥在望。袁崇焕站在船头望着微波万顷的大海,心中起伏不定。

在船上,他与船夫闲聊,船夫说:“这几天努尔哈赤不断派人到岛上劝降,前天又来了。”

“祖大寿答应了吗?”

“小的不知道。”

袁崇焕陷入了沉思,若是祖大寿降了奴酋,此行便是入了虎口,他吩咐船夫找一个无人处靠岸,悄悄上了岛。

他手握长剑,穿行于草丛中,行至兵营木栅前停了下来,悄悄往里观看,巧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常思恩。夜色中,常思恩正带着几名士兵在巡营。他高兴极了:“真天助我也,此行必可成功。”

他悄声喊道:“思恩贤弟。”

常思恩正行走间,觉得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仔细一听,是袁大人的声音,他四下张望:“袁大人,你在哪里?”

袁崇焕见就他们几个,便放心地走了出来:“思恩贤弟。”

常思恩奔了过来,他紧握着袁崇焕的手:“袁大人,可把你给盼来了,怎么?又是自己?”

袁崇焕笑着:“对,又是自己,岛上情况如何?”

“大人来得正好,这几天奴酋那边不断派人来劝降,孙得功那个混帐东西也来了。祖将军的态度叫人摸不透,他弟弟祖大乐却一心想投降,还有个叫海上蛟的,张罗得更欢。现在他们正在祖将军府中议事呢。”

袁崇焕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这么说,祖大寿还没投降。”

“没有,我看他轻易不敢走这一步,岛上的一些弟兄不会跟他走。”

“好,你这就带我去见祖大寿。常有怎么样,他好吗?”

“好,一会我叫上他,一起保护袁大人,以防有变。”

袁崇焕点头应道:“那就多谢二位了。”

祖大寿与孙得功同在王化贞帐下为将,祖大寿的弟弟祖大乐与孙得功私交甚密,见孙得功入金后多受礼遇,便动了降金的念头,尤其是经孙得功反复劝说后,更坚定了他降金的决心。

袁崇焕在常思恩的引领下进了将军府,站在廊下,里面果然正在激烈争论。

祖大乐道:“哥,我看大明没什么指望了,咱们是辽东人,现在困守孤岛,能往哪撤,撤进关内?大明上下,一团乌烟瘴气,现在是宦官魏忠贤当政,这样一群败类,能打得过努尔哈赤的十三万铁骑吗?眼下咱们是有点粮草,可数万人的吃喝,这点积蓄能维持多长时间?李永芳归顺被招为驸马,孙得功现在已是副总兵,汗王对汉官格外礼遇,要我看,咱们早一点过去,早一点享福。哥,你还犹豫什么?”

海中蛟道:“祖帅,朝廷对边将太绝情了,杨镐、熊廷弼、王化贞,都在大狱中呢。我们在战场上玩命,那些文官们在后面捅黑刀子,这样的朝廷给他干个什么劲?我看汗王是个英明之主,正如李永芳所言,汗王六十多了,还亲自征战,马不歇鞍,万历皇帝呢?三十年不理朝政,现在这个小皇帝,成了小木匠。一个这么大的国家,被一个割了鸡巴的的太监统治着,大明的灭亡我看是迟早的事。”

祖大寿端坐在虎皮椅上,阴沉个脸一言不发。

海中蛟道:“我说祖帅,你别这么闷着好不好,快把人急死了,大明要是管弟兄们的饭,咱就听大明的,大明要是不管饭,咱就投大金去。”

袁崇焕在堂下大声道:“谁说大明不管饭,管饭。”他昂首挺胸地走上大堂,祖大乐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此咆哮公堂。”

“本官大明兵备佥事监关外军袁崇焕。”他亮出了自己的印信,众人一见这是真正的朝廷命官,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祖大寿虽然与袁崇焕从未见过面,但见过常思恩带来的信,知其单骑巡边之事,对袁崇焕充满敬意。他急忙走出公案,参拜道:“末将祖大寿叩见袁大人。”

袁崇焕上前一步,将祖大寿搀起:“将军请起。当辽西全线崩溃之时,将军独撑欲塌之天,安顿流民,搜集残部,以一孤岛与奴酋抗衡,为朝廷在关外保存了一块乐土,忠君爱国之心,可昭日月,袁某在此还要多谢将军。”

这几句话说得太到位了,祖大寿确实克服了许多困难,但有人竟造他的谣,说他要投降,搞得他现在是有家不能归,有国不敢投。袁崇焕的一番话表明了朝廷对他的态度,是对他据守孤岛的肯定,他感动得泣不成声,热泪盈眶。

袁崇焕转过身来,脸色突然一变:“可有的人却要投降奴酋,甘当叛臣贼子。尔等非占山为王的流寇,是堂堂正正的朝廷之军,当此国家多难之际,正应为君父分忧,远的不说,就说宋朝的岳飞,他精忠报国,率兵抗金,虽然为奸臣所害,但却受世世代代的景仰。而那位害死岳飞的秦桧,却千秋万代地跪在岳飞墓前,遭人唾骂,他的后人都耻于姓秦。再说文天祥吧,面对蒙古人的屠刀,视死如归,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不朽诗句,成为名垂千古的英雄。辽阳城陷落之日,张铨张大人慷慨就义;袁应泰自焚身亡;张神武将军独率二百人,直挑辽阳城,二百人全部壮烈牺牲,其胆其气,令奴酋胆寒。多少英雄豪杰为了国家的存亡,置个人生死于度外,他们是我大明之脊梁。”

一席话说得那些良心未泯之人低下了头。

袁崇焕进一步说道:“我大明,天朝之国也,自古及今,你们看到哪个夷狄之君长久君临华夏了吗?没有,即使偶尔得势,也都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如今圣上睿智英明,君臣一心,同仇敌忾,正图恢复。诸位已建功于前,更应立业于后,为何要以千金之躯委身适贼,为天下唾骂?”

袁崇焕的一番义正辞严,打动了祖大寿,他率先表态:“袁大人,末将愿率岛上所有军民听命于大人。”

祖大乐与海中蛟等人已同孙得功定好,明天就要率全部人马投金。海中蛟本是绿林出身,后来投奔了祖大寿,是个有奶便是娘的主,如今见官军一败涂地,关外已是金国的天下,还在这孤岛困着干什么?趁早投了大金去。眼瞅着好梦成真,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把他们的如意算盘全打乱了,气得嗷嗷乱叫:“哪里蹦出这么个鸟佥事,一口一个为国尽忠,凭你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就想让咱们弟兄们给你卖命?弟兄们,别上他的当,想活命的跟我走。”

祖大乐先跟了过去,祖大寿勃然大怒:“大乐,你混帐!”祖大乐吓得停了下来,其他几位想跟上去的也都止住了脚步。

海中蛟走出了十几步,回头一看,一个人也没跟上来,他一抱拳:“祖帅,咱们后会有期。”

祖大寿心想:此人一走,他的一千多名弟兄也得走,那样的话,岛上就乱了。他喝道:“把他拦住。”

袁崇焕悄声对常思恩道:“绑了他。”

常思恩应了一声,一个凌空飞跃,落在了海中蛟面前:“站住,你这个败类!”

海中蛟一看是常思恩,冷笑道:“怎么?想跟爷过几招?”

海中蛟有些蛮力气,只要一喝醉酒,便叫手下牵一头牛来,与之角斗,每次都将牛摔倒才算了事,看着眼前的常思恩,他根本没放在眼里,大喝一声:“闪开,不然老子对你不客气。”

他抬起左手一拨拉,想把常思恩推一边去,可当他手伸到常思恩跟前时,手腕上的神门穴一下子被点中,胳膊一软,耷拉下来,什么劲也使不上了。

“嘿,兔崽子,竟敢暗算你爷爷。”他抡起右拳,向常思恩打来,常思恩头一低躲了过去,就势抓住海中蛟的右手腕,用力向左一带,这叫借力发力,海中蛟身子向左一扑,常思恩从侧面抬起一脚,踹在海中蛟的屁股上,海中蛟一下子摔在地下,几名士兵冲上前将他捆了。众人见力大如牛的海中蛟,顷刻功夫便被常思恩打倒在地,无不称奇,有的还叫起好来:“常思恩,好手段。”

袁崇焕命道:“把他押下去,听候发落。”

游击府外,海中蛟的旧部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一个个剑拔弩张。袁崇焕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弟兄们,海中蛟要带着你们投降金狗,让你们各位剃了发,梳个大辫子,回过头来,杀咱们这些弟兄,你们答应吗?”

一句话问得大家哑口无言。

“有愿意走的,你现在就走,本官绝不为难你。”

一些士兵道:“我们岂能杀害自己的兄弟姐妹,我们不去。”

袁崇焕赞扬道:“大丈夫当忠君爱国,诸位都是好样的。大家都回自己的营地去吧。”

一场风波轻而易举地被平息,祖大寿对袁崇焕的胆量机敏非常佩服,他重新摆下酒宴,为袁大人接风,是夜,一直聚到更阑。

袁崇焕招回祖大寿的消息传到朝廷,君臣赞不绝口:果然是位将才。孙承宗更觉脸上有光,而王在晋却因力主在山海关前八里堡修城,与袁崇焕和兵部发生争执,被调往南京。

孙承宗主动请缨,亲自挂帅,出任经略。

离京之日,天启帝亲自送老师于崇文门,赐尚方剑、蟒服。临行,叶向高秘语孙承宗:“魏忠贤一党,势力越来越大,大到了把持朝政的地步,恐怕将来要为害社稷,汝在外当设法图之。”

孙承宗道:“先生放心,学生自有主张。”

孙承宗与袁崇焕在辽西苦心经营,宁远城竣工后,又向西将防线推至杏山、锦州一带,三年前失去的疆土已基本恢复。

魏忠贤见孙承宗、袁崇焕手握重兵声望日重,欲结交之,他派宦官刘应坤赴关外犒军。

这次犒军规模空前,魏忠贤几乎将兵械库中一大半的家当都拿了出来,有红夷大炮十门,弓弩刀枪几十余万,白银二十万两。犒军物质送到之日,前方将士深受鼓舞,红夷大炮抬进宁远城时,夹道欢迎的人群沸腾了,欢呼声响彻云天,刘应坤坐在马上自然十分得意,他不断地向欢迎的人群挥手致意。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孙承宗竟泼了他一头凉水。

孙承宗由于叶向高的提醒,对宦官犒军自然多了几分警惕,他告诫众将道:“太祖皇帝曾说过,‘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圣人之深戒。内臣们在宫禁,止可使供洒扫,给使令、传命令而已,岂宜预政典兵?’宦官不得干政,太祖皇帝早有定制。英宗、武宗时纲纪松弛,遂有王振、刘瑾之乱政,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孙承宗按规矩接完圣旨,便像没事了一样,只是按一般的规格接待刘应坤的食宿,晚饭吃的是与士兵一样的饭菜。刘应坤气得脸都变了色,在朝中哪个大臣看到他不是客客气气的,就连首辅叶向高对他也是礼让三分:“我们千里迢迢,风餐露宿,到了塞外,你孙承宗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还用猪食打发我们,真是欺人太甚!”他将桌子一掀,“我们消受不起孙经略的款待,走!”

回到京城,他哭诉于魏忠贤前,魏忠贤恨得咬牙切齿,他冷笑道:“孙承宗,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得意个啥,魏爷爷早晚得收拾了你。”

汗王于天命十年迁都沈阳,大金国的君臣们瞪大了眼睛在盯着南朝政局的变化,刘应坤一事传到沈阳城,皇太极笑道:“孙承宗之刚烈,丝毫不逊于熊廷弼,自古及今有几个朝臣能斗过宦官的,我看孙承宗倒霉的日子快到了。”

天启六年四月,兵部侍郎李邦华,以视军为名,带着叶向高密信来到了塞外,孙承宗打开看到:“圣上乳母客氏与魏忠贤串通一气,把持朝政,愈演愈烈,朝中人已有称其为九千岁,更有甚者,江南竟有人为魏忠贤立生祠。任其下去,大明恐亡在此人手里,汝应当机立断,诛阉党,正朝纲……”

孙承宗对魏忠贤把持朝政的行为虽有所警惕,但这个魏忠贤对边关事非常热心,时常派宦官到前线来送这送那,边关将士对其颇有好感,所以他并未觉得魏忠贤坏到哪去。现在接到的叶先生的密信,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一个宦官竟敢接受别人九千岁的称谓,离万岁就差一千岁了,这还了得?从古到今,享受生祠的仅有诸葛亮一些为数不多的功臣。一个宦官有什么丰功伟绩,活着就盖祠堂?这不是第二个刘瑾吗?”

他这才下了决心:“李侍郎,你转告叶先生,我不日就将带兵进京,除掉这个奸佞就是了。”

孙承宗过低的估计了魏忠贤的力量,他与李邦华的谈话竟被人偷听了去,这个人是魏忠贤安排在军中的阉党,也姓魏,叫魏广微。

魏忠贤最怕的是孙承宗,因为他不但手握重兵,还是皇帝的老师,小皇帝对他言听计从。接到魏广微的密报,他吓坏了,急得团团转,却想不出好办法。

孙承宗这次行动十分迅速,第三天,便快马进关到了天津,在当地调兵三万,并以贺圣上大寿为名,到皇帝那告御状。

生死关头,魏忠贤只有求救于皇帝了,他跪在皇帝床前,痛哭流涕:“奴才一片忠心,孝敬皇上,可朝臣却视奴才为眼中钉肉中刺,非要除掉奴才不可。孙承宗现在提三万精兵于京畿禁地之内,不知要干些什么,还请陛下救奴才一命。”

天启帝虽然年轻贪玩,但对自己的老师十分信任,他笑了:“好了,你不要害怕,孙承宗大概听到了些什么,也许对你有些误会,朕叫他回去。”

圣旨一下,孙承宗进不了京,当然也就告不了状,只好返回山海关。清君侧的失败,导致双方势同水火,魏忠贤干脆撕破了脸皮,利用皇帝贪玩之机,多次假传圣旨,处处给孙承宗制造麻烦。

孙承宗空怀一腔报国热血,却被魏忠贤逼得走投无路,天启六年,他一封辞呈递了上去,不久被批准回了老家。

朝廷中最有影响力的人物孙承宗被魏忠贤搬倒,正直的朝臣们失去了依靠,叶向高也只能是唯唯而已。投靠魏忠贤的朝臣,即阉党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孙承宗离职的晚上,九千岁府大摆宴席庆贺。

魏忠贤替天启帝下旨,命阉党高弟出任平辽经略。席上,魏忠贤对高弟道:“高大人,你上任后要尽量避奴酋之锋芒,以固守为上策。吾曾多次派人到关外巡边,孙承宗修的那些个城池,根本不堪一击。以此待敌,敌至必败,败则罪名立至。朝臣就会借机兴风作浪。我们决不能授这些朝臣以口实,因此关外那些个破城池可尽弃之。山海关乃天下第一雄关,我再调一些红夷大炮,你就给我死死守住山海关。”

高第上任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尽撤关外军民于关内。接到高第的命令,袁崇焕怒发冲冠,四年之中,他与恩师苦心经营,原来丢失的七十二个要冲,已恢复了四十五处,辽西大地又有了昔日的生气。尤其是宁远城,商贾云集,真的成了一方乐土。锦州、杏山、大、小凌河、松山、塔山等处已成为阻挡奴酋的前沿。可这位经略大人连都不看一眼,说放弃就放弃,这是犯罪。他快马奔走于各城,说服各城将领顶住压力,坚决不撤。但他毕竟不是经略,那些将领也不是他袁崇焕。毁城之日,袁崇焕痛哭失声,他看到十几万民众再一次背井离乡,气得昏厥了过去。醒来后他大骂高第,同僚劝也劝不住,他命手下精于笔墨者,一连写了二十多篇奏章给内阁,痛斥高第的罪行,并发誓道:“我为宁前道,城在我在,我在城在,决不离宁远城半步。请圣上立即治高第弃城之罪。”

魏忠贤没想到此举会遇到袁崇焕如此强烈的反抗,他也有些心虚,派人嘱咐高第:“已经撤的就撤了,袁崇焕不撤,就让他守着,看他能守到几时。”

消息传到沈阳,努尔哈赤心花怒放,孙承宗辞官,上来个饭桶高第,征明的机会又来了。他立即召集朝议,众贝勒众大臣情绪沸腾了,代善道:“宁远现在富得冒油,南朝军民撤退,扔下了大批粮草,咱们现在正缺粮食。四年多没打大仗了,该是狠狠搂一把的时候了。”

莽古尔泰更是急不可待:“父汗,咱们明天就出发,儿臣愿为先锋。”

皇太极却持反对态度:“父汗,儿臣以为,还是应慎重一些为妥。宁远现在是关外唯一一座孤城,对此,袁崇焕和城中军民都非常清楚。他们之所以敢据孤城自守,一是他们一定作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二是他们也一定在守城上下了极大的功夫。兵法云:兵置死地而后生。宁远城现在是死地,攻之伤亡必重。再者,我们从拿下广宁后,就再也没打过像样的大仗,这几年将全部精力都用在治理国内事务上了,对南朝情况知之太少,宁远城内现在是个什么样,还搞不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何以战?因此,儿臣以为还是应先派谍工打进宁远,将城内情况摸清,要里应外合,这样攻之更有把握,也可以减少伤亡。”

莽古尔泰喊道:“八弟,你也太谨慎了吧。区区一个宁远城,我八旗十三万铁骑,一人拆他一块砖,也把他拆平了。”

努尔哈赤也认为:不就是个小小的宁远城吗?吾破之如探囊取物尔。

天命十一年正月,努尔哈赤以六十八岁的高龄,率十三万八旗铁骑,再次御驾亲征,浩浩荡荡扑向关外孤城——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