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读之乐(1)
昨天晚上,在我写下诸位刚刚读到的关于童话作品之好处的时候,我想到我应该重新温习一下那些常常给我带来喜悦和慰藉的故事。于是,我至少挑出了二十本书,堆在我床头边的桌子上,我料想,等我睡着了的时候,天也该快亮了。我首先翻了几页凯特利【托马斯·凯特利(1789-1872),英国童话作家。】的《仙女神话》,以此来开始我的消遣活动,接下来随意拿起的是:克罗夫顿·克罗克的《南爱尔兰的传统》,凯利夫人的《法兰西外省传说》,安德鲁·兰格的绿色、蓝色和红色童话书,拉波拉耶的《最后的童话》,豪夫的《施派萨尔特的客栈》,朱莉娅·戈达德的《金色风信标》,费利的《西方仙女传说》,阿斯伯约逊的《民间故事》,苏珊·品达的《仲夏仙子》,内斯贝特·贝恩的《哥萨克童话》【这里提到的童话作家有:克罗夫顿·克罗克(1798-1854),爱尔兰收藏家,以收藏民间传说和歌谣著名。拉波拉耶(1811-1883),法国作家、历史学家。威廉·豪夫(1802-1927),德国诗人、小说家,其童话创作最负盛名,具有世界性的影响。玛丽·费利(1845-1911),英国作家。阿斯伯约逊(1812-1885),挪威作家。苏珊·品达(1820-1892),美国作家,其《仲夏仙子》出版于1850年。】,等等,等等。
在我沉沉睡去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册维拉马丽亚的仙女故事,我做了一个令人愉快的梦。在我的仙女教母的保护和指引下,我允诺去搭救一位美丽的公主,她中了一个冷酷女巫的魔法,被女巫的儿子囚禁在监狱里。他是一个长着七个脑袋的丑八怪,他的同伙是四条同样丑陋的恶龙。
这一承诺使我卷入了长达五年的麻烦之中,不过,对于一个正梦见自己为了一位美丽的公主而功绩垂成的人来说,时间实在不值得太费思量。我的仙女教母(她戴着一顶花边女帽,而且有些驼背)对我十分关照,引导我顺利战胜我所遭遇的魔鬼、巨人、恶龙、女巫、毒蛇、怪兽、食人妖以及诸如此类。正当我刚好救出了公主,破掉了束缚她的魔咒,并且,我们“最后平静地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醒了,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高悬床头的煤气灯,在我为美丽少女而展开的五年战争期间,一直在放射着它的光芒。
这件小事让我有机会说出我所观察到的一个事实,这一事实使我确信:所有优秀而忠诚的爱书人必能体验躺读之乐。真的,我完全同意梅休因法官的看法:一本书,如果不曾伴我入眠,不曾偕我酣梦,则不值一提。也许,你能回想起西塞罗【西塞罗(前106-前43),罗马政治家、哲学家、律师、古典学者、作家。曾对凯撒的暴政和安东尼的野心进行尖锐的批评。后面的引文出自其最著名的辩护词《为诗人阿尔齐亚斯辩护》,原文为拉丁文。】为诗人阿尔齐亚斯所作的高贵的辩护词中那个雄辩的段落,他这样提到自己的文学研究:“这些研究,是青春年少时的养料,是衰老迟暮时的抚慰;春风得意时为我们锦上添花,颓唐潦倒时给我们安慰庇护;在家时给我们带来快乐,出门时却不会成为累赘;陪我们度过沉沉黑夜和漫漫旅途,伴我们退隐乡间,悠游林下。”
以神的名义!你说对了,西塞罗伙计,它千真万确。我把“沉沉黑夜”排成黑体是因为:正是这个单词将西塞罗喜欢躺读的习性暴露无遗。天哪,此刻我几乎能看见他,支撑在他的睡榻上,一卷接一卷地摊开他最喜爱的作品,怡然自得,不亦快哉。这种享受偶尔也被打断,那是我们这位高贵的读者正在嘟囔着责骂粗心的仆人将油灯调得太暗,或者是忘了剪蜡烛芯。
漫漫旅途?千真万确,它们分享我们的游历,这些文学研究正是这么干的。如果托马斯·海恩【托马斯·海恩(1678-1735),英国作家和收藏家。曾长期在牛津大学伯德里恩图书馆工作。】(已故)今天仍然活着的话,他定会告诉我们,只要他外出散步,总是要邀上一本书跟他同行,并且习惯于一边信步徐行一边阅读它。有好几次(他在日记中告诉我们),他读得那样全神贯注,终于迷了路,没等他辨识出回程,黑夜就笼罩了他。
我一直感到奇怪,为什么书的情人们很少说起海恩,因为他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收藏家,也曾感知过自己生命深处圣火的炽热。下面这篇祈祷文,可以作为他品性的例证,它保存在伯德里恩图书馆【伯德里恩图书馆,即牛津大学图书馆。】里他的另一些文献中:
“噢,最亲切仁慈的主,您的眷顾这样神奇。为了您一直以来给予我的眷注,我竭尽所能,将全部的感谢回报与您。我一次又一次遭遇您如此的神佑,有一幕就发生在昨天,当时我偶然遇见了三卷陈旧的手稿。为了它们独特的样子,我要感谢您的眷顾,祈求您继续将同样的神遇赐予我,一个可怜而无助的罪人。”等等,等等。
海恩的另一篇祈祷文,阐释了他对神示的信赖。当时,伦敦代理主教布雷博士缠着要他去马里兰,扮演一名传教士的角色。“噢,主啊,天国之父,以您的怜悯俯看我吧,”这个虔诚的人哭诉道,“请您给我指引,现在有人强求我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我曾经在此接受教育的大学。以您伟大的仁慈,我谦恭地祈求您的神示,我到底应该如何处理此事才最适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