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机密

有人说,蜂鸟是牙买加地区,乃至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鸟。它同时还有另外一个美丽的名字:“鸟大夫”。虽然雄性的蜂鸟身长大约有九英寸,但是它的尾巴就有七英寸长,似弓状般的黑色羽毛相互交织,在内侧形成一道扇面。墨绿色的羽翼,油黑发亮的脑袋,闪着智慧的深邃眼眸以及长长的尖嘴,无不显出诱人与美丽。每当阳光照耀在蜂鸟翡翠的身上时,就会反射出夺目的光彩,绚烂而又美丽。在牙买加地区,人们总是给自己喜欢的鸟类冠上美丽的名字。就像蜂鸟,因为它那两根长长的尾巴很像旧时医生的黑色燕尾服,所以被人们亲切地称为“鸟大夫”。

哈夫洛克太太非常喜爱她所饲养的蜂鸟。自从她嫁到康坦克,就每天看着这两只家族蜂鸟吸食蜜糖,相互玩耍,垒窝筑巢,做爱生子。哈夫洛克太太早已经年过半百,这两只家族蜂鸟也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子女。在最开始的时候,按照哈夫洛克太太的姨妈夫妇和姑妈夫妇的名字为这两对鸟夫妻命名,分别为佩拉姆斯和西丝贝,戴福尼斯和奇洛。后来,这两对鸟夫妻的后代一直都保持着这几个姓氏。此时此刻,哈夫洛克太太优雅的坐在宽敞的凉台上,身边还摆着一套精美的茶具,她看见佩拉姆斯凶猛的尖叫着,发出“啼——啼——啼——”的声音,并不断向戴福尼斯发起攻击,大概是戴福尼斯闯进了佩拉姆斯的领地,偷吃了只属于它独自享用的蜂蜜。好像墨绿色的流星一样,两只小巧玲珑的蜂鸟,一会儿旋转着在绿荫草地上掠过,一会儿又“嗖——”的一声,飞进远处的一小片柠檬树丛中,消失不见。可是,过一会儿它们还是要飞回来的。

鸟家族间的战争虽然总是无休止,但这也不过是一种好玩的游戏罢了,绝对不会是为了争吃蜂蜜。毕竟坐落它们身边的这座植物园美丽而又巨大,足够供给它们蜂蜜。

哈夫洛克太太轻轻的放下茶杯,顺手拿起一块诱人的三明治,说道:“这是多么令人害怕的表演。”

哈夫洛克上校手中正拿着一份《每日新闻》,忽然从上方伸出头来问道:“你说谁在表演?”

“佩拉姆斯和戴福尼斯。”

“噢,没错。”哈夫洛克上校应付般地答道。报纸上的那些消息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他说:“依我看,过不了多久巴蒂斯塔就要逃亡了,而卡斯特罗还在不断地施加压力。今天早晨的时候,巴克莱公司告诉我说,有一笔巨款已经转到这边来了,准备购买比莱尔那块地方。噢,亲爱的,你也知道那地方,房子里全是可恶的红蚂蚁,牛虻在一千英亩的土地上到处乱飞,到不了圣诞节就肯定会被这些害虫蛀倒。就这种地方居然能值15万英镑!有个大人物在买下了那个破烂不堪的布鲁哈堡旅馆之后就突然离开了。甚至还有传言说吉米·法柯森也为他那地盘找到一个大买主。”

“这对于尤苏拉来说倒是个好消息。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无法在这里支撑下去了。但我并不太希望把整个小岛都卖给那些古巴人。不过蒂姆,那些古巴人哪里得来的这么多钱来买这些产业呢?”

“谁知道呢,不外乎是一些歪门邪道,游说募捐,再加上政府的一些公共贷款,没准还强取豪夺。那些家伙肯定是想把钱弄出古巴,然后再投资出去。牙买加就是个不错的资金周转的地方。我估计等政局稳定、卡斯特罗掌权肃清反对派后,也就一两年的时间,他们就会再把这些产业卖出去。真可惜,比莱尔家那地方在过去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

“比莱尔的祖父活着的时侯,方圆有一万多亩呢。很多想绕过那里的人也要一连走上好几天才能走完。”

“比莱尔只会吃喝玩乐,挥霍祖上留下来的财产,我敢说他早就打算移居伦敦了,没准现在都已经办好移居的手续了。看来又一个古老的家族即将衰亡了。真不知道下一个又该轮到谁,但愿不是我们,幸亏我们的女儿尤迪喜欢这里。”

哈夫洛克太太颇有同感地说道:“是的,亲爱的。”她敲了敲铃,招呼仆人把用过的茶具收拾干净。阿加莎从客厅里走出来,客厅的墙壁是耀眼的橙色。她的肤色深黑,身材粗壮而又高大,一条旧式的白头巾裹在头上。这种白色头巾在牙买加早就已经过时了,只有在一些穷乡僻壤偶尔才能见到。一个漂亮的混血少女跟在阿加莎的后面,名叫菲丽普丝,她来自玛丽亚港,哈夫洛克太太有意要培养她接女仆的班。哈夫洛克太太对阿加莎道:“今年番石榴成熟得早,我们该装瓶了。”

阿加莎显得很冷淡:“知道。但我们还得要一些瓶子。”

“为什么?去年我刚从金斯顿弄了24个给你,那些可都是最好的啊。”

“没错,但是有5、6个都已经用来装麦芽浆了。”

“我的天哪,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阿加莎拣起一个大银盘,又看了看哈夫洛克太太,等着挨训。

哈夫洛克太太不是牙买加本地人,所以她不清楚麦芽浆是什么东西,加之她又是非常随和的一个人,所以也不想寻根究底。既然瓶子不够用,她只好说:“那好吧,阿加莎。等我再到金斯顿的时候多弄些回来。”

“好的,太太。”阿加莎边说着边领着年轻少女回到房里去了。

哈夫洛克太太开始做针线活,她拿出一个花边,指头机械地动着,眼睛还不停地搜寻着她那惹人喜爱的鸟。哦,两只鸟战士回来了!它们在花丛间徜徉,就连翘着的尾巴都显得优雅。太阳低垂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鸟大夫”时不时炫耀着它们那美丽动人的翡翠色。一只鸟站在鸡蛋花的枝梢上,开始了它的晚场表演。树蛙发出了咚咚的声响。黄昏降临了。

康坦克的面积大约有两万英亩,位于波特兰郡境内布鲁山脉最东部的一座叫坦德雷弗利山的脚下。是由奥利弗·克伦威尔将军赐给哈夫洛克祖先的。与很多移民不同,哈夫洛克家族历经300多年的风风雨雨,也遭遇了不少地震和飓风的袭击,而且可可、蔗糖、柑桔和椰子的种植也都兴衰起落,可依旧能在今天支撑着这片巨大的种植园。丰收的香蕉和肥壮的畜群都足以证明这是岛上最富有、也是个人财产最丰盛的一家农场。经历了300多年风雨洗礼,并重建后的那幢楼房,活像个混血儿:古老的石基上搭起了二层楼,红松木做成了梁柱,两侧单层耳房悬出,室内结构是牙买加式的银杉木天花板套间。哈夫洛克夫妇此刻正坐在楼房正中凹进去的阳台上,面前是精致的花园。四周是茂密的密林,一直绵延到20里外的海边。

哈夫洛克上校搁下报纸:“好像有汽车的声音。”

哈夫洛克太太语气坚定地说:“如果那些人是从安东尼奥来的,你干脆就藏起来,不去理会他们。我实在忍受不了他们关于英格兰的那些高谈阔论。上次他们居然喝开了起来,害得我们一直开不了晚饭。”说着她忽地站起来说,“我去叫阿加莎,就说我现在偏头疼。”

这时阿加莎正好从客厅走出来。她面色慌张,后面紧跟着3个男人。她紧张地说道:“这几位先生要见上校,他们从金斯顿来。”

像是领头的男人头上带了一顶巴拿马礼帽,短边、帽檐呈波浪型。他用左手把帽子摘下来,放在胸前。阳光照在他那油亮亮的头发和两排白白的牙齿上。他从女管家身后挤上前,伸出一张大手:“我是冈查尔斯少校,从哈瓦那来。很高兴见到您,上校。”

他说话时会带着牙买加出租车司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种美国音。哈夫洛克上校站起身来用手轻轻碰了碰伸过来的那只张开来的大手。他顺便扫了一眼那个少校身后的两个男人——他们各自提着一只在热带地区常见的新款旅行袋,即泛美公司夜宿手提包,看上去很重,他们就这种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过了一会儿,这两个人同时弯下腰把提包放在他们的脚边,然后又才站直。他们戴着白色的扁平帽子,高高的颧骨映着透明的绿色鸭舌帽檐。他们直勾勾地看着少校,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少校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副官。”

哈夫洛克上校从衣袋里掏出烟斗,填满烟丝。他毫无顾忌的打量着这位少校和他的两位副手,心里一直盘算着怎样把眼前这3个人带到他的书房写字台周围,因为在他写字台的抽屈里面有一只左轮手枪。哈夫洛克上校点燃烟丝,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少校的脸:“先生们,请问有何贵干?”

冈查尔斯少校摊开双手,金黄色的眼眸里显露出喜悦和友善,敦实的笑容挂在脸上。“我们到这儿来的目的是想给您介绍一位绅士,来自哈瓦那。”

少校右手一挥,一脸真诚的样子说,“他是个十分和善的人,非常德高望重。我相信您一定会喜欢他的,上校。他委托我转达他对您的问候和敬意,并想顺便询问一下您的资产价格。”

这时,从始至终在一旁微笑着,显得彬彬有礼的哈夫洛克太太突然站到丈夫身边,说道:“真不好意思,少校。在这种肮脏的地方只有一条路好走。您的朋友应该事先写封信过来,或者是在金斯顿向人打听一下,实在不行就去政府问问看。您看,我丈夫一家子在这里已经住了差不多有300年了。”

哈夫洛克太太的这番话似乎是不想使面前的这个人过于尴尬,她依然温文尔雅,略带歉意地看着对方,“我们从来就没打算出售康坦克,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讨论。我也不知道您的那位朋友是怎么会打起这个主意的?”

冈查尔斯少校含笑着弯了弯腰,好像没听见哈夫洛克太太的话似的,又把脸转向哈夫洛克上校:“我的这位先生为人很慷慨,您可以出任何一个合理的价格。何况这儿又是牙买加最好的一处地产。”

“您刚才清楚地听到我太太说的话了,我的资产是绝对不会卖出去的。”哈夫洛克上校干脆地答道。

冈查尔斯少校哈哈大笑,随后又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向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解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您可能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上校。我的主人有一笔资金需要投资,正想在牙买加找出路,所以他希望能在您这儿为这笔钱找到归宿。整个牙买加,我的主人就只看上了您的产业,对于其它的统统不屑一顾。”

哈夫洛克上校即将爆发,但仍旧忍住性子说:“您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少校。可是非常遗憾,您这样仅仅是浪费自己的时间。起码在我有生之年,康坦克是绝对不会卖出去的。请您原谅了,我们家吃晚饭的时间总是挺早的,而你们也还要赶路吧。”他顺着凉台往右边做了个手势,继续说道,“这儿是通往你们汽车的捷径,我可以为你们带路。”

哈夫洛克上校颇为礼貌地先走了一步,但他发现冈查尔斯少校仍然站在原地不动,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冷峻起来。

而此时冈查尔斯少校的目光也变得很强硬,笑容也在逐渐消失,只是态度依然没变,声音还是那么友好。“请稍等片刻,上校。”他向身后的两个副手简短地嘱咐了一句,哈夫洛克夫妇竟然同时注意到他那张快活的假脸孔随着他的厉声嘱咐悄然消失了。哈夫洛克太太感觉有些不安,下意识的往丈夫身边贴近了一些。那两个男人听到少校的命令之后,弯腰拎起他们的夜宿包走上前来。冈查尔斯少校将拉链拉开,提包绷紧的大口张开了——里面塞满了大叠崭新的美钞,仿佛都快溢出来了。冈查尔斯少校伸出双手说道:“这里全都是100美元的面值,一共50万,全部是真币,相当于18万英镑。上校,希望你清楚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产,这笔钱足够你们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过上舒适的生活。没准我的主人愿意再增加两万英镑,凑个整数,一周之内您就可以听到消息。而我们所需要的不过就是半张有您签字的纸片而已。其余的事儿可以找律师去商量。上校。”冈查尔斯脸上又露出媚笑,“让我们干脆一点,说声‘好’,握握手,然后这些钱就可以留在这儿了,你们也可以享用你们晚餐。”

哈夫洛克夫妇对这些人愤怒和厌恶的程度很容易从他们脸上看出来。可以想象哈夫洛克太太第二天将怎样描绘:“庸俗卑鄙而且非常自以为是的小人,以为有两个肮脏的塑料提包就可以为所欲为!不过蒂姆可真是好样的,他当即叫那些人连同他那恶心的臭钱一起滚蛋。”

哈夫洛克上校撇了撇嘴,厌恶地说:“我想我刚才已经把我的态度讲得很清楚了,少校。无论你们出多高的价格,我的产业都不会卖出去的。我对金钱的渴望和一般人不一样。我现在唯一的要求是请您马上离开这儿!”哈夫洛克上校把熄了火的烟斗重重的搁到桌子上,好像准备要卷起袖子大干一场。

此刻冈查尔斯少校虽然嘴巴还露着微笑,但整个人已经快要恼羞成怒,一副尴尬窘态,甚至连最初金色的眼眸也变成了两块硬硬的黄铜。他那压低的声音明显有一丝不快:“是你没听清楚,上校,而不是我。现在请你听明白了,我的主人告诉我,如果您坚决不接受他最仁慈的要求,我们还有另一种办法可以采用。”

哈夫洛克太太将一只手放到哈夫洛克上校的胳膊上,使劲捏着,她有一种大祸将临的感觉。哈夫洛克上校抚摸着太太的手,试图安慰她,“少校,请您马上离开,否则我要叫警察了。”他紧闭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

冈查尔斯少校的脸上没有一丝光,表情紧张而阴沉,他用红红的舌尖,轻轻地舔着嘴唇。他冷酷地说道:“上校,您说在您有生之年绝对不会出卖这桩产业,您确定了吗?”他把右手伸到腰后,指骨节“咔嗒”响了一下。迅速的,站在他身后的两个男人亮出手枪,野兽般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少校放在身后的手指。

哈夫洛克上校试图想说一声“是”,但嘴巴干得没能发出声来,而哈夫洛克太太也吓得赶忙用一只手捂着嘴。他咽了一口唾沫。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人难以置信。这些卑鄙下流的古巴无赖一定是在吓唬人。“唔,没错。”哈夫洛克上校含糊地应了一声。

冈查尔斯少校微微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上校,我的主人就只好与您的女儿进行谈判了。”他把手指轻轻一勾,迅速闪开身,腾出地方,“砰,砰,砰……”枪声不断,眼前两个身体已经躺倒在地上。

冈查尔斯少校弯下腰检查了一下弹着点之后,和两个枪手大步走进橙色客厅,穿过大厅里红木雕刻的家具,从前门走出来,沉着地钻进一辆标着牙买加牌号的黑色塞丹牌轿车。冈查尔斯少校发动了汽车,两个枪手笔直地坐着,汽车缓慢地开上了洛伊尔·帕姆斯大道。就在通往安东尼奥港的公路的交界处,被剪断一半的电话线悬在树枝上,好似闪闪发光的蔓藤。冈查尔斯少校小心地开着车,熟练地穿过泥泞的窄路,开上沿海的柏油公路,他加大油门。大约过了20分钟,3个人开到了一个装卸香蕉的小码头,这里很是喧闹。随后他们把偷来的汽车停在公路边的草地上,下了车向前走了200米左右,随后又穿过一条行人稀少而又宽敞的街道,来到码头。一艘小快艇正在这里等着他们,嘟嘟地排着气泡。3个人登上嗡嗡地叫着的快艇后,在静止的水面中冲荡起一轮一轮波纹,向远处驶去。曾经有个美国女诗人把这个地坊称之为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港口。可是又有谁知道,这美丽的表象背后又隐藏着多少罪恶呢?

没多久,快艇便驶到一艘重达五十吨的轮船旁边。3个凶手丢弃快艇,登上甲板。轮船的双缸柴油发动机沉重地咆哮着,沿着深水道扬长而去,留下片片鳞波在船尾荡漾着。

与此同时,蜂鸟俯视着躺在康坦克凉台边上的哈夫洛克太太,不停的在她心脏的上方盘旋着。不,这事儿与它毫不相干。它快活地飞向树丛中那一片宁静的栖息处。

马达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小型越野车在一个急转弯后在门前刹住。

如果哈夫洛克太太还活着的话,她准又会这样唠叨起来:“尤迪,我的宝贝儿,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总是开那么快,尤其是在拐角处,路上的那些沙子都被溅到草坪上了。你知道这会给刈草机带来多少麻烦呀!”

一个月之后,伦敦。这是10月初的第1个星期,天气晴朗,情报局M局长的办公室里。窗外公园里刈草机的喧闹使詹姆斯·邦德不自觉的倾听起来,呼吸着刈草时那种时而渐弱时而渐强的草和泥土的清香,此时邦德正坐在局长对面。在邦德心中,电动刈草机工作的声音是明媚的秋天里最动人的声音,可惜的是这种破旧机器发出的钢铁的催眠曲正在永远地从世界上消失。

邦德从3分钟前走进这间办公室,就一直这样遐想。这一次,局长称呼他——詹姆斯,而不是他的代号——007——的时候,他就有种感觉,这次任务不同以往,可能是从私人角度布置的,甚至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请求更加确切。时间已经过去了3分钟,局长仍像邦德进来时一样,那只烟斗还没有点燃,目光中散发的那种格外谨慎和担忧更加证明了邦德的猜测。

终于,局长慢慢地点燃了烟斗,从写字台前将转椅旋转过来,紧接着,一盒火柴隔着红色的皮革桌面朝邦德飞过去。邦德敏捷地接住,很有礼貌地把它转了个向,又重新放回写字台的中央。M局长颔首一笑,似乎看穿了邦德的心思:“詹姆斯,你有没有想过,在一个舰队里面,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是只有总司令除外。”

“没有想过,先生。但我明白您的意思。司令却要作出决定,而别人只是按照司令的命令去执行。我想这意思是说最高统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最孤独的岗位。”邦德皱了皱眉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有些人易怒,有些人不得不在最后的时候做出决定。如果你连向海员快速的发布命令都做不到,那你就不配当这个舰队司令。有些人是虔诚的教徒,他们把决定权交给上帝。”M局长猛地把烟斗放在一旁说道,“我在情报部的时候,就常常想把决定交给上帝,可是上帝却总是把球又抛还给我,让我自己决定该如何去做。我猜这样对我也是有好处的,但同时也是让我难以承受的。毕竟人在40岁以后都容易力不从心,很难还能那样的有力量。人的意志会被生命中琐碎的烦恼、灾难、疾病慢慢地侵蚀。”M局长瞥了一眼邦德,“感觉如何,詹姆斯?你还没有到危险年龄。”

邦德不喜欢谈他自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有妻室儿女,也从来没有经历过凡世的那些悲欢离合与儿女情长。他容忍不了愚昧和病痛,也从来没有想过他要怎么样去应付那些超出他的能力之外的事情。对于这个话题,他有些犹豫:“如果有必要,而且那样做是正确的话,那么,先生,我想我可以经得起最严峻最残酷的考验。我是说……”他觉得很难措词,“如果,唔,是为了一项公正的事业,”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当然,要弄清楚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非正义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我想假如部里硬是安排我去干一项我不愿意做的工作,那么它一定要是一项正义的事业。”突然,邦德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可能一语中的,正好说到了局长的痛处,心中有点儿惶惶然。

“见鬼!”M局长显得有些不耐烦,“我说了半天真是浪费口舌!你又把球踢回给我了,自己却没有一点责任。”他拿烟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还是要由我来作决定,但是问题的关键是我现在还无法判断这件事到底对还是错。”他的眼神中露出沮丧和郁闷的神情,继续说道,“唉,算了吧。我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总要有无畏的人驾驶血腥的战车吧。”他深吸了一口烟斗,好像在细细地品味。

邦德有一些不安。因为他不曾听到局长使用“血腥”这种恐怖的词语;而局长也不曾在他的下属面前表现出哪怕是一丁点儿自己不堪重负的迹象,哪怕是轻微的。

自从局长接管了情报局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自动放弃了成为第五任海军大臣光辉灿烂的前程,背上了沉重的担子。M局长将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境,邦德很想知道这个难题究竟是什么?它不会是很危险的,假如M局长可以大致准确地了解形势力量对比,世界上任何的地方他都赶去冒险;它也不会是政治上的,任何内阁职务的问题M局长都不会去为之伤脑筋,当然,也从来不会越过内阁大臣而直接接受首相的调遣。那么,有可能是良心道德方面的,也有可能是个人情感方面的。邦德问道:“那我能做点什么呢,长官?”

M局长将深沉的目光从邦德身上移到窗外,盯着那高高的云天,然后又重新注视着邦德。“你知道哈夫洛克案件吗?”他突然大声问道。

“恩,不过只在报纸上稍微读到过,应该是关于牙买加的一对夫妇。据说是几个哈瓦那的暴徒枪杀了这对老夫妻。直到他们的女儿回到家中,才发现两个人双双中弹身亡。3个凶手是共乘一辆汽车离去的,女管家认为他们是古巴人。后来调查发现车是偷来的。同一天晚上他们还在当地的码头买了一只快艇。我记得,当时警察全城搜捕,就是没有抓到人。我知道的好像就这些了。这个案子的任何其它消息我还没有看到。”

“你当然看不到。他们与我有些私人的关系。我们没有受理过此案,只不过是偶然过问一下。”局长清了清喉咙,也许是这种公私兼顾在局长的良心上可引起了不安,“我和哈夫洛克夫妇一直是朋友。事实上我还做过他们婚礼的男傧相,1925年在马尔他……”

“我了解了,先生。真惨。”

M局长继续说:“他们是很善良的人。情报站一直在调查此案,但是他们从巴蒂斯塔的属下那里没有打听到一丝消息,倒是从卡斯特罗方面找到了一些线索。这样看来,卡斯特罗的情报人员比较了解政府内情。两个星期前我就掌握了事件发生过程的全部材料。简单来说这个事件可以概括为一句话:一个名叫汉迈尔斯顿,或者说是一个叫冯·汉迈尔斯顿的人杀害了他们。有很多的德国人隐藏在这个国家里多年,他们绝大部分是在战争快要结束时漏网的纳粹。这个人是巴蒂斯塔的反谍报机关的头目,以前是个盖世太保。专靠敲诈勒索、写匿名信和给人当保镖使自己的腰包变得充裕起来。这时候,卡斯特罗转运了。汉迈尔斯顿想溜出古巴,准确来说他是第一个想要溜出古巴的政府官员。他收买了手下一个叫冈查尔斯的官员,叫他带着两个枪手,环游加勒比海,用它购置有价值的不动产,为的是把他的钱转出古巴。他们专门收购一些高价值的地产,而且出价不菲。凡是他看中的地产,就一定要弄到手不可。如果金钱起不了作用,他就使用非常方法——诱拐小孩,烧房纵火,甚至谋财害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推测他可能下令,如果买不到这块地产,就杀掉这对夫妇,再向他们的女儿施压。顺便说一句,这对夫妻的女儿,今年约25岁,我还没有见过她本人。在两个星期之前,巴蒂斯塔把汉迈尔斯顿开除了,至于原因是不是因为这件案子,我不太清楚。后来,汉迈尔斯顿和那两个枪手逃了出来。这件事确实策划的很严密。”

“那他们逃到哪里去了?”邦德低声问。

“美国。再准切地说,是维尔蒙特州北部,和加拿大的边界很近。不过这种人大概也只有在边境混混。那地方是他从一个百万富翁那儿租下来的大牧场,叫做回声湖。群山,风景如画。当然,他非要选一处僻静、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居住,以避免一些麻烦。”

“您是怎么样解决这一案子的,先生?”

“我把关于这个案件的报告交给了埃德加·豪弗尔。他知道汉迈尔斯顿这家伙,他掌握了汉迈尔斯顿和他的3个帮手的信息,知道他们是靠一张限时6个月的旅游签证混进美国的。他曾经问过我是否需要收回他们的签证,一并把他们驱除美国。我认为暂时不必,因为这样反而会打草惊蛇。之后,我和阿尔托将军商量能否因为这一案件引渡这些人?他表示没有太大希望,除非我们能从哈瓦那得到确凿的证据。然而这样的机会不大可能有。目前我们了解到的这些信息还都是通过卡斯特罗的情报人员才弄到手的。古巴官方是不会提供任何帮助的。”

M局长重新将烟斗点燃,继续说道:“我打算和我们在加拿大皇家骑警中的朋友聊一聊。我之前用电话和那里的司法专员讨论过这件事。他对我一直有求必应。他派了架边境巡逻机假装在边境迷了航,仔仔细细地俯瞰了回声湖一带。他说过只要我有需要,他随时都会鼎力相助。所以现在,”M局长把转椅旋回到他的桌前,“我想我要采取下一步行动了。”

M局长的态度让邦德顿时明白局长为什么会感到事情棘手,为什么他一心想让别的人来做这个决定——死者是他的挚友,这个案子充满了私人的情感,局长只能在工作以外的时间来处理这件事。现在,关键的时刻已经到来,要申张正义,要惩处罪犯。但M局长还是在犹豫:究竟这么做是在申张正义,还是公报私仇呢?倘若在谋杀案件中一个法官与被害者有私交,那么这位法官就不能审理此案。因此M局长需要有人来帮他的忙,来做出一个决定,而这个人就是邦德。

邦德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明白,自己并不认识哈夫洛克夫妇,但无论他们是什么人,汉迈尔斯顿残暴地对待两位毫无抵抗能力的老人,那就只好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倘若说这是复仇,那这也是社会在向他们报复。

“我一点儿也不会犹豫的,先生。要是这帮外国恶霸发现他们干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之后还能逃之夭夭,他们就会天真的以为英国人软弱、好欺负。有的人就有这种心理。这可是一场为正义而战的艰巨斗争,我们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邦德说道。

M局长盯着邦德,没有表现出一丝鼓励,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邦德狠狠地说:“绝不能轻易放过这些人,要严厉的制裁他们!”

M局长怔怔地看着邦德的脸,眼前放空,好像很茫然。过了一会儿,他缓慢地拉开写字台左边的抽屉,从抽屉里面取出薄薄的一叠卷宗。卷宗上面没有任何表示绝密的符号,比方说红星,也没有通常情况下的横栏标题。他一只手将卷宗放在邦德的面前,另一只手又在抽屉里翻找着,从里面拿出一只方型的橡皮图章和一个红色的印台。M局长把印台打开,使劲将图章在上面捣了捣,拿起来小心翼翼地印在卷宗那灰色封面的右上角。

把图章和红色印台放回抽屉里之后,M局长将卷宗调了个方向,非常郑重地递给了邦德。卷宗上面的字母还显得很湿润,不过几个鲜红的字异常明显“禁止传阅”

邦德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拿起卷宗走出了房间。

邦德搭乘一架名为“星期五慧星”号飞机去蒙特利尔,不过这都是两天以后发生的事情了。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是太喜欢这种新式飞机,总觉得它飞得太高也太快,机上的乘客又太拥挤。对于邦德来说,他还是更加怀念以前乘坐的那种老式同温层飞机,虽然显得笨拙但很气派,飞越大西洋要用到将近10个小时,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吃顿安静而又美味的晚餐,还能在舒适的铺位上美美地睡够7个钟头,醒来之后一边吃着英国海外航空公司准备好的丰盛早餐,一边还可以观赏晨曦初露时的美景,西半球的第一缕金洒在客舱,令人感觉极其美妙。然而现在一切都变得太快了。机组的乘务员总是匆匆忙忙地做每一件事,乘客在飞机上从四万英尺高空下降到一万英尺之前仅仅需要两个钟头,这个时间也只能打个盹儿罢了。

邦德驾驶着一辆赫兹——普利茅斯豪华型轿车从蒙特利尔出发,行驶到渥太华的17号公路上面,这时离开伦敦也才8个小时,甚至还要更短。他一直在提醒着自己:这里和英国不一样,车辆是要靠右行驶的。

渥太华国会大厦旁边的司法部里是加拿大皇家骑警总部的驻地。司法部大楼是一幢灰砖样式的建筑物,从外表看上去老式呆板,很容易让人觉得这幢楼房一定经受了无数漫长而冷酷的严冬的摧残,这和加拿大的绝大多数公共建筑一样。邦德按照M局长的指示,在门口报告求见司法专员时,报出“詹姆斯先生”的名字。

邦德在一位帅气的加拿大皇家骑警下士的带领下乘坐电梯上了3楼,随后在一间整洁的大办公室里把他转交给了一名中士。在这间大办公室里有两个很年轻女秘书和许多陈旧的摆设。中士对着对讲设备讲了10分钟。趁着这个时间,邦德抽了一支烟,一边随意地翻阅着一本招募骑警的宣传册,这本小册子把皇家骑警队描绘得非常富有浪漫传奇色彩,在这里就仿佛置身于一个城市牧场。好像过了很久,他才被带到隔壁的一个房间去拜见专员。一个年轻人从窗前转过身,朝他迎过来,这个年轻人身穿白衬衫,扎着黑领带,外套是一件藏青色西装,个子也很高。“是詹姆斯先生吗?很高兴见到你,我是琼斯上校,我想你就叫我琼斯吧。”那男人热情地说道。两人握了握手。

“请坐。专员今日不能亲自迎接您,非常抱歉。他患了重伤风,或者说是流行感冒。”琼斯上校显得愉快,“我们最好先把今天安排一下。我正好可以帮助您。我以前有过一两次狩猎旅行的经验,专员责成我让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假日。”上校停顿一下,“事情全由我包办了,好不好?”

邦德听了这番话,笑了笑,暗自琢磨:想必专员一定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他很愿意相助,可是又要如此微妙地解决这件事,看来他是不会再回到这间整洁的办公室了。顿了一下,邦德说道:“我了解。我在伦敦的朋友也没有想到要劳驾专员亲自处理任何事情。我自己也从未见过专员,和总部打过任何交道,所以我想也没必要一定亲自接见。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像朋友一样,随便的聊一聊吧?”

琼斯上校听了以后,大笑起来:“当然可以,我是奉命先寒暄几句,然后回到正事上来。您知道,中校,我们将要合作。我们马上要做的是要搞到一张伪造的加拿大狩猎执照,然后就是需要您违犯边境法,甚至还会要求您犯下更加严重的罪行。但是如果稍有不慎,就会闯下大祸。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的朋友也专门吩咐我这点,他早就估计到了这一点。我想一离开这里,就会忘掉这里发生的一切。我要是不幸进了美国监狱,只能算我命运不济。那么,现在就开始吗?”

琼斯上校从写字台抽屉里面取出厚厚的一叠卷宗。文件的最上面放着一份目录。他用铅笔在第一项上面勾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看邦德,说了声:“服装。”邦德穿着旧上装、白衬衫,系了一条细细的黑色领带。琼斯上校从卷宗里取出一页纸,递给邦德:“这上面列了一些你可能会用得着的物品,也有一家旧货服装店的地址。只是别弄得太引人注目,一条卡其布的夹克、深褐色的牛仔裤,还有高级登山靴或鞋子。相信这样的着装会让您觉得非常舒服。

“另外,这个地址标注的店铺出售一些染色剂。买它一加伦,你需要涂上。这会儿的山里是一片棕色,所以争取不要穿迷彩服或其它伪装色的服装。倘若被什么人发现了,您就可以说是来加拿大打猎的游客,只是迷了路,误闯了国境。我会亲自把枪放到你的普利茅斯汽车的行李箱里面,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这儿还有一把崭新的萨瓦日99Fs手枪,可以连发5发子弹,气象使用的范围是6×62,配高速250—3000旋转弹20梭。市场上最轻量级标准,只有6磅半。这枪是经过检测的,连续发射过500发子弹而未出过任何故障。这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的,希望事情结束以后它还能回到我这里,回不来也没事。这是枪支使用执照。”琼斯上校把使用执照递给邦德,“您需要用护照上的姓名注册使用。狩猎许可证是复件,是个小把戏而已,毕竟现在离猎鹿季节还有一段时间呢。驾驶证也是使用临时的;还有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食物和指南针,也一同放在您汽车行李箱里。噢,对了,想顺便问一句,您自己有带枪吗?”

“有。沃瑟PPK型手枪,伯恩斯·马丁枪套。”

“哦,请将号码给我,我这儿还有个空白执照。要是可以还给我,那再好不过。不过我已经为它的遗失找了一个理由了。”

邦德将枪抽出来,念起上面的一排数字。琼斯上校填好表格,递给邦德。

紧接着,琼斯上校拿着一份地图绕过桌子走到邦德身边:“关于地图我们也要看一下。这是当地的地图,上面标了所有您想知道的东西。”

“您的路线是从17号公路到蒙特利尔,转37号公路,经过圣安娜桥和一条河,再上7号公路,就这样一直开到派克河,在斯坦布里奇桥边再开上52号公路,往右拐,向弗雷斯堡方向开,到了地点把汽车停好。这些路都很顺畅,也就需要5个钟头就可以到达目的地。请您看这里,标的这个地方就是您要办事的地点。大概在凌晨3点您要到达弗雷斯堡,悄悄地从行李箱中取出安排好的物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您放心,那会儿车库的管理员准在香甜的睡梦中。”琼斯上校走回他的椅子旁,又从卷宗里抽出几张纸。第一张好像地图,上面划满了铅笔画;第二张则是一张从空中的角度拍摄的照片。“你看,这两样是最危险的东西,使用过以后,如果遇到麻烦,请当即把它销毁掉。”琼斯异常严肃地看着邦德,紧接着他又递过第一张纸,说:“这是一张古代走私路线的粗略图,从禁酒时期就出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使用这种图了,否则我也不会给您。”琼斯上校淡淡一笑,“沿着这条盘绕在山脚下的路,穿过福兰克林,进入山脉。格林山上长满了云杉和松树,还有一些红枫树。就算在那里转上几个月,没准连一个人都看不见。您可以从那里穿越国境线,经过两条公路,从埃诺斯堡瀑布往西走;再翻过一座很陡峭的山脉,那个山谷的上面就是您最后要到达的地方。这个十字点就是回声湖。从照片的角度来看,最好是从东边下去。明白吗?”

“如果步行的话,有多远距离?十英里?”

“十英里半。不迷路的情况下,从弗雷斯堡出发大约3个钟头就可以到达那儿。那么您到达目的地时大概是7点多钟。”

琼斯上校把那张照片递给邦德。在伦敦的时候,邦德曾见过这张照片的放大版。照片中的房子都是由石头砌成的,就连房顶也是一块大石板,低矮而整洁。从照片中还可以看到极富艺术感的弧形门窗和带凉棚的院落。大门前的一条土路蜿蜒,路两边是几间车库和类似于下水道的东西,花园那一侧是花木围绕的石垒阳台,还有一片大概三英亩见方的草坪,并和一个小的人工湖相连。高高的石坝正好把这个人工湖和各种形状的草坪分开来。石坝的中间放置的一个木梯正好能登上湖岸。在湖的另一面是一片高高的树林。这里就是琼斯上校认为比较合适下去的地方。照片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庭院前面的石板上有一些看上去很贵重的铝制花园装饰品,还有一个玻璃桌放在庭院中央,上面摆着极为精美的酒具。邦德忽然回想起那幅放大的照片上,在花园中心还有一个网球场,外面是排列有序的白色的栅栏以及一片种马场。其实回声湖风光优美,是个很不错的休养胜地。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和嘈杂,看来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一位喜欢隐居的百万富翁,仅凭种马场和出租一部分高级客房就能满足其大量开销。对于汉迈尔斯顿来说,他既能在这里重整旗鼓,又能将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在这个小小的湖水里洗掉,可谓是一个理想的避难场所。

琼斯上校把已经空了的卷宗合上,将撕碎的目录扔进废纸篓。两人都站了起来。

琼斯上校将邦德送到大门口握了握手说:“先这样,今天咱们就先聊到这里吧。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和你同行,重新感受一下战时的紧张和激烈的气氛。不过您是很清楚警察这个行业的,除了很多书面工作需要处理,做任何事情都得小心翼翼,一不留神,饭碗就砸了。那就这样吧,再见,祝你好运。当然,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将会在报纸上看到很详细的报道。只要目的是崇高无上的,就可以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对不对?”

邦德非常感谢地握了握琼斯上校的手。忽然他想到一个问题:“萨瓦日手枪是单发的还是双发的?我现在还没有仔细的研究一下,恐怕目标出现时更没功夫去检验了。”

“单发的。你要使用它时候,要让手指离远一些。争取与目标保持在300米以上。你知道的,这些可恶的家伙都非常狡猾,记住距离别太近。”他一只手拉开门把,另一只手放在邦德的肩膀上面,“我们专员以前这样说过:‘只要是子弹能够到的地方,人千万别去。’希望您能记住这局话。再见,中校。”

在蒙特利尔城外的柯兹汽车旅馆,3天的房钱都已经付过了,而邦德在这里呆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半天。之后他又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来修整汽车,以及试了一下在渥太华时买来的软橡胶的波浪登山鞋,另外还用买来的葡萄糖片、熏火腿和面包做成了三明治。

他还特意买了一个大铝瓶,是那种细口的,将里面灌了三大杯波旁酒和一大杯咖啡。晚些的时候,他把买来的那种淡胡桃染色剂调好,把自己从头到脚上了个色。

没多久,他就成了个印第安人,灰眼睛,红皮肤。临近午夜,他从边门直奔停车场,蹑手蹑脚地钻进他停在那里的汽车,一直向南往弗雷斯堡的公路开去。出乎意料的是,当他抵达弗雷斯堡日夜汽车库时,守门人并没有像刚开始他和琼斯上校所商量的那样在酣然大睡。

“先生,您打算去打猎?”

“唔。”邦德将步枪抗在肩上。

要知道,在北美地区,即使是最简洁的声音也可以表示不同种的意思。“唔”,“哼”,还有“嘿!”语调不同就会让人有不一样的理解,不过也说不清这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总之非常的言简意赅,足够应付一切。

“据我所知,有人在星期六温泉那周围弄到了优等的河狸皮。”

“真的?”邦德仍用刚才的那种语调。他缴纳了两天的停车费。离开车库以后,他又在离镇子很远的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仔细的观察了周围。公路上前面的100码,就是要往右转拐进的那条伸进树林的土路。大约有30分钟,他就沿着这条小路来到了一座快要坍塌的农舍前。一只被铁链子拴住的狗狂吠着,农舍显得非常昏暗。绕过农舍,这里果然有一条河流,小路就此蜿延向前,邦德还要在这个羊肠小路上再走将近三英里的距离。狗的叫声渐渐留在了身后,直至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夜色渐浓,厚厚的云杉林立。皎洁的月光透过浓浓的夜色一泻而下。邦德沿着小路轻松地快步前行着。脚上的着一双登山鞋富有弹性,走起路来轻快方便。邦德拧了宁手表,上好弦,时间正好。4点钟,树木变得越来越清晰。

福兰克林镇的灯光投射在前面一片开阔地上。邦德疾步跑过去,又穿过一条二等柏油路,然后踏上了一条很宽的道路。在树林的右侧隐隐能看到波光鳞鳞的湖面。又过了一个小时,他已穿过了108和120柏油公路,这两条路都位于美国境内。没过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一个写着“埃诺斯堡瀑布,一英里”的路标。冲刺的时候到了。只要沿着一条有狩猎者留下的轻微的足迹爬向陡峭的顶峰就可以了。邦德停下脚步,抽起一支烟,把背包和步枪在肩上换了一下位置,并点火照了照地图。天亮前的微微白色已经出现,树林中传来很微弱地吵闹的声音,还伴随着一种他从来没听过的小动物发出的沙沙声和鸟鸣,听起来很忧郁。邦德好像看到,有4个男人正在山对面的狭谷中那幢大楼里酣然大睡。这一刻,正义的力量穿越树林而来。邦德扔掉烟,继续赶路。他不时地抬眼观察着周围的景象,但仍旧奋力地向山顶尽头爬去。这究竟是小山丘还是一座山峰?到底多高的山丘才可以称得上是山峰?这里除了满入眼帘的白桦林,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呢?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可爱、动人。邦德边想着边爬上了山顶。一排低矮的树木生长在山顶,邦德看不见下面山谷里到底有什么。他稍微喘了口气,爬上最高的一棵橡树,将厚厚的树枝拨在一边,终于他看到了环绕山谷的格林山脉,把那美丽的景色尽收眼底。

此时,金灿灿的太阳正从东面的山顶缓缓升起;正下方两千米的地方,一片树冠组成一个大斜坡,往下伸展开来,半路又被一片草场拦腰截断。清晨的薄雾时而渐浓,草场、湖水和那幢房屋忽隐忽现。

目标区如同被清水洗涤过般,明快而清新,四周一片空寂。山谷迷漫,邦德倚靠在树枝上,沉浸在那一片微弱而苍白的晨曦中。一刻钟以后,晨曦轻掠过湖面,又钻进了晶莹的草场,映射到屋顶潮湿的石板上。

邦德将望远镜慢慢对准焦距,侦查着下面的斜坡。与草坪旁边的阳台、庭院大约有500米,与湖边的跳水板大概是300米远。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是他可以开火的唯一地带,视野开阔,除非他穿过最后的那一片树林,靠近湖水边。这些家伙是如何安排时间的?他们的活动规律是什么?会不会去游泳?天气还不错,应该会下水吧。还有一整天时间。假如这一天结束的时候他们还不打算下湖,他就只好等着他们在院子里活动时寻找下手的时机了。现在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在距离500米远的地方,使用3支性能都不太熟悉的步枪,可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要不他干脆移到草坪边上去?这要通过没有遮掩的500米路才能到达那里。或许在房子里面的人睡醒之前赶快绕到他们的后面。可是究竟这些家伙几点钟起床呢?

这时,主楼左侧的一扇窗户里的百叶窗卷了起来,好像是在回答他刚刚所有的疑问似的。卷动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邦德的耳朵里面。回声湖!这里是回声湖!多么清晰的回声!可是邦德自己发出的声响会不会也产生回音呢?他刚刚应该没有折断树干和嫩枝吧?回声湖可以反射出山谷里的声音。还是小心为妙。

左面的烟囱里升起了一缕缕的炊烟,这让邦德感觉很像即将炸熟的熏肉和鸡蛋。他灵巧地翻了个身,从树枝上跳下来。他要先吃点东西,抽上一支烟,然后准备射击。

吃完自己带来的三明治,准备喝咖啡加威士忌时,邦德又一次考虑起这个问题:他来执行这次任务的目的是什么?萨瓦日的枪声仿佛已经在怒吼,子弹就像一只缓慢飞行的蜜蜂,悠闲地飞进山谷,向那粉红色的皮肤射去,只发出了很小的响声。皮肤凹下去,裂开,合上,留下一个小孔的痕迹。子弹仍在肉体中穿越,一点一点地向着跳动的心脏飞去。到底自己的目标是谁?他和邦德有什么仇恨?邦德使劲的甩了甩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拿出瓶子,咕咚地喝了一大口。咖啡加威士忌的力量果然能把喉咙烧得火辣辣的,一股暖流也流进了胃里。他慵懒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将步枪背到肩上。他向四周看了看,确定了返回山上的路线后,就慢慢地走下斜坡,钻进树丛里去了。

树丛里已经没有什么小道了,他只能踩着满地的枯树枝慢慢向前走着。树木越来越无序,像火焰般的红枫在云杉和白桦树丛中不停的闪耀。

而树下是高低不一的矮灌木和吹得七零八落的枯木朽枝。邦德小心谨慎地走着,双脚被树叶和苔藓覆盖的岩页不停地摩擦,发出“嚓——嚓——”的声响。尽管他是如此的小心翼翼,还是惊忧到了树林中的动物们。一只大羚羊和它的两个孩子见到邦德以后,凄厉地叫着怆惶逃去;一只红色脑袋的啄木鸟刚飞到他前边,他还没靠近,漂亮的鸟儿便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就连小松鼠也竖起来,抻着脑袋,昂起脖子,露出尖尖的牙齿,好像不停地嗅着他的味道,然后吱吱地叫着逃回窝里。火药味似乎充满了整个森林。邦德很想告诉这些动物们都别怕,他带的那只枪并不是用来对付它们的。当然,他更担心的是这一声声的兽叫鸟鸣会吵醒了下边房子里的人,他们会用望远镜朝这边看的。

幸运的是,当他躲在最后一棵大橡树后面向下面张望时,草场对面的那片树丛、湖水和房子都很平静。百叶窗依然紧闭,唯一活动的就是那袅袅炊烟。

已经八点钟了,邦德试图从草场对面的树丛中寻找一棵大树隐蔽起来。他刚刚看中了草场边的一株高大的红枫树,枫叶深红,间杂着橙色,与他所着服装正好一致。粗壮的树干耸立在云杉墙后面。从这里邦德可以看到他想看到的一切,包括湖和房子周围。邦德环视了一下周围,考虑着怎么通过草场,找到一条草丛厚实、树枝繁茂的路。他在心里思索着。微风拂过草丛。邦德忍不住想,要是风一直这样吹着该多好,这样就可以掩护他穿过草地!

就在这时,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根树枝突然折断了,一声脆响之后,再没有其他动静了。邦德立刻跪下去,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倾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持续了10分钟,高大的橡树干上映射出他那褐色身影。

动物和鸟儿辨认得出枯木,所以它们不可能折断树枝。尤其是鸟儿也肯定不会踩在容易被折断的细枝上。就算是像长着粗角和四蹄的野鹿这样的大动物,在林丛里活动也是很安静的。难道……那些人在这儿设置了岗哨?邦德镇定地从肩上取下步枪,扣住扳机。假如那树枝不是岗哨所折断的,那就很有可能是猎人或偷猎者开枪时飞过树枝折断的。过了一会儿,两只鹿从树枝折断的地方跑出来,穿过草丛向左边慢慢跑去。它们不时地停下来回头张望,再吃上几口草,继续跑,直到钻进灌木丛中。

邦德松了口气,显然是它们把树枝折断了。现在还要想办法穿过草场。

真是件不容易的事!邦德在草丛里爬行了500多米,膝盖、手、胳膊肘一点一点向前蹭着,既要匀速,又要驱赶可能会钻进眼睛、鼻子、脖子里的粉尘和昆虫。他运气很好,微风一直吹拂着草地,像荡起的一层层海浪,掩盖住了他的移动,没有让房子那边的人们注意到他。当他爬到距离那颗红枫树大约二十英尺的地方,为了进行最后的冲刺,他特意停下来歇了一会儿,按摩按摩膝盖,放松一下腕关节。

整个过程,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但当从他左边仅一步之遥的草丛中传出一种微弱但足以使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时,邦德的头“嗡”地一下晕眩起来,感觉脊梁一阵发凉。

“敢动的话我就立刻杀了你。”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邦德头上响起,那语调与凶恶的男人一样可怕。

邦德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儿:钢料制成的箭杆穿过草丛,笔直地对着他的脑袋,那淬过火的三棱箭头闪着蓝色的光,而这些仅仅离他只有两英尺。

弓倾斜着几乎与草地平行;拿弓的人可能是用劲过大,棕色的指关节抻得变成了白色。女人将嘴唇紧紧抿着,藏在摇曳着的草丛后,若隐若现的,黑黑的脸上满是汗水,一双灰色眼睛显露出凶狠。由于草场的原因,邦德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些。她是谁?哨兵吗?“你是谁?”邦德一边用轻松的口气地问道,一边将右手向腰间的手枪慢慢摸去。

“右手别动,否则我射穿你的肩膀。你是哨兵?”那个箭头抖了一下。

“不是,你呢?”

“不许滑头。你在这里做什么?”语调有些温柔下来,不像最初那样厉害,但仍然带着一丝凶狠和疑虑,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很重的地方音,或许是苏格兰人,没准是威尔士人?

该进行谈判了,但幽幽的蓝色的箭头周围仍有一种怪异的气氛。“收起弓箭,然后我告诉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罗宾娜。”邦德脱口说道。

“你保证不动枪?”

“可以。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们先离开这里。”邦德没有等女人作出回答,手脚并用,麻利地又往前爬。他现在必须抓住一切时机,掌握局势,在开火之前快速的安排好一切,这个女人是谁现在都不重要。天哪,简直没有思考的余地!

邦德顺着那棵红枫树下来,谨慎地站起来,透过烈焰般的枫叶观察着下面。

百叶窗已经拉起来了。两个身着花衣的少女在院落里摆起一张大的餐桌,动作缓慢。这个位置确实很好,只要爬过树丛的顶部,就能看清楚那小湖。邦德放下步枪和背包,倚靠着树坐了下来。那女人从草丛中走过来,立在枫树下,刻意和邦德保持着一段距离,虽然弓已经放下了,但是箭还是紧绷在弦上。两人注视着对方。

女人头发有些蓬乱,衣着褴褛,像一个林中仙女。她的橄榄绿色衣裤都沾满了泥浆,一动起来就“吱吱”作响,甚至有几处都已经破了。一只金发卡将她满头浅黄色的头发卡在脑后。发卡可能因为刚从草地里爬过,已磨去了光泽。俊俏的脸蛋上带着一丝野性,性感宽厚的嘴唇,高高的颧骨,银灰色的圆眼睛傲视着一切。小臂和脸蛋上都有抓出的一条条血痕。

箭袋搭在左肩上,里面装着满满的箭,金属制成的箭羽闪闪发光。腰际插着一把猎刀,一只深褐色帆布袋绑在大腿的一侧,里面大概装着她的食物。她在荒野中独自地游荡,阴森的树林和僻远的山村就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花园,而她就是这个花园中一个美丽而危险的女侠。

邦德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迷人,他冲她笑了笑,友好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叫罗宾娜·霍德。我是詹姆斯·邦德。坐下来吧,喝点儿饮料,再吃点熏肉,这里还有些干果仁,喜欢吃吗?”说着便摸出酒瓶,拧开盖递给她。

她像红种印第安人一样在离他只有一步远的地方坐下来,双膝分得很大,把一只脚高高地跷起,压在另一只大腿的下面。她接过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又默默地递了回来,轻声地说了声“谢谢”,但是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她将一只握在手中的箭插进背后面的箭袋里说:“你是个偷猎者吧?你应该爬到更高的地方去,这地方没有鹿,它们只有在晚上才会悄悄地出山。白天的时候我知道哪儿有鹿,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有一大群呢。虽然现在有些晚了,但你还能赶上它们。你大概只知道偷猎,不像是个坏人,你应该不会找其他的麻烦吧?”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打猎吗?请让我看看你的许可证。”

她把紧紧扣着的衣袋打开,掏出一张小纸片。

这种许可证是在维尔蒙特的伯宁顿办理的,许可证上面是一连串的许可项目,“非居民狩猎”“非居民持有弓箭”方框里面都打了勾。支付捕鱼和狩猎费用一共用了18美元50美分。使用范围:蒙特利尔和维尔蒙特;姓名:尤迪·哈夫洛克;年龄:25周岁;出生地:牙买加。

万能的上帝啊!邦德在心里呐喊一声。真是冤有头债有主。他带着一种同情和钦佩的口吻对尤迪·哈夫洛克说道:“真厉害,尤迪,牙买加离这里那么遥远,你却赶来了!你想用你的弓箭和他们抵抗吗?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复仇之前先挖两座坟墓’。你有没有做好这个准备?或许,你一直抱着必胜的信念,会凯旋而归?”

“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干什么?我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尤迪直直地瞪着他问道。

邦德低头想了一下,觉得目前只有一个办法能摆脱现在的困境,那就是助她一臂之力。

真不走运!他友善地对姑娘说:“我是伦敦方面特意派来的。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情我也很清楚,我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替你报仇,让你不再受这些家伙的打扰。因为我们担心那些人可能会对你也下毒手,强夺你的那些财产。”

姑娘的神情黯淡下来说:“他们已经行动了。三个星期前我可爱的小马驹帕洛雷诺就被他们毒死了,还把我从小养大的猎犬阿尔萨蒂安用枪打死了。之后又寄来了一封信,上面写道,‘死神有很多只手,现在就有一只正在向你伸去。’我甚至打算过要在报上的启示栏里面登一条启示:‘我认输了,尤迪。’我也曾找过警察局,但他们说除了向我提供保护以外,也无能为力。所以我到了古巴,住在这里最豪华的旅馆,在赌场大赌特赌。那时侯我穿的可是最好的衣服,戴的也是最好的首饰。”

她边苦笑边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自称是因为一时冲动而离家出走,为的是见识一下真正的黑社会和强盗。为了打听情况,我只得对那些向我献媚的男人热情相待。终于,我掌握了一些情况。他那时已经从古巴离开了,巴蒂斯塔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和罪行,而且他树敌太多。我了解到了他的很多事儿。后来我又遇到了一个高级警官,从那里我又了解到很多信息。”尤迪停顿了一下,避开了邦德的目光,“为了查到这家伙的地址,我来到美国,在报纸上读到了宾克尔登私人侦探事务所的新闻,于是我付钱请他们为我调查。这就是事情全部的经过。”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坐飞机到伯宁顿,然后徒步。翻山越岭的走了四天。我们家的房产就在牙买加山区,那儿的路更加难走,所以我很习惯走这里的小路。”

“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杀了冯·汉迈尔斯顿,然后就回伯宁顿。”尤迪说得非常轻松,好像她要折断一朵野花而已。

嘈杂的声音从山谷下面传来。透过树枝,邦德向下看了看。3个男人和刚刚整理餐桌的两个少女正在往外搬椅子。然后他们坐在桌旁聊着什么。在两个姑娘之间的桌首有一张空着的椅子。邦德取出望远镜向那边看去。3个男人都皮肤黝黑,个子不高,其中一直在笑的一个穿着时髦,他应该就是冈查尔斯了,另外没有参与谈话的两个人并排坐在长方桌的一端,看上去则有些土气和粗俗。而那两个少女都是白种人,穿着透明的泳装,浑身珠光宝气,不停地在咯咯地笑,但是她们的皮肤被晒得很黑,看上去像低俗的古巴妓女。她们说的是西班牙语,声音很清晰,以至在林子里的人都能听见。

尤迪向邦德靠近,在他身后一步远站住。邦德将望远镜递给她,说道:“瞧,那个穿着整洁的人就是冈查尔斯少校,另外两个矮个子是枪手。不过我不太清楚那两个女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冯·汉迈尔斯顿应该还没出来。”她用望远镜望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又还给邦德。

突然,那两个白种少女转过身,向通往室内的大门看去。其中一个好像是在问好。没过多久,从室内走出一个几乎赤裸的男人,身高有可能还不到五英尺半,好似拳击家的肩膀和臀部,腹部高高的隆起来。胸部和肩部都被覆上了厚厚的黑毛,就连双臂和双腿也不例外。可笑的是,他的脸和头倒是显得很干净,油光铮亮。脑袋后面有一块很深的伤疤,可能是被追捕时留下的。整个脸部棱角分明。两只眼睛之间的距离很短,眉毛也很秃。嘴巴很大,嘴唇厚得有些上翘。肚皮上还围着一条黑色布带,手腕上戴着一块金光闪闪的手表。除此之外,他全身裸露。整个形象非常丑陋。他绕过桌子,缓缓地走到石砌的阳台边上,开始进行起早锻炼。邦德倒吸一口冷气,又把望远镜递给了姑娘,在一旁静静地观察她的表情。姑娘紧闭双唇,目光犀利地注视着这个她有生命来仇恨的男人。

邦德心里有点担心尤迪会给他带来麻烦,甚至还会扰乱他已经安排好的计划。这个姑娘背上弓箭正在扮演着一个愚昧的角色。邦德当然不希望她这么做。

他沉思了一下,决定把她绑起来,待到行动结束之后再把她松开,她应该能明白他的用意。邦德伸手去摸枪。

姑娘显得若无其事,慢慢地后退了几步,将望远镜放到了地上,又拾起了弓,把从背后摸出的箭娴熟地搭在弦上,然后抬起头看着邦德:“不要耍花招,站远一点儿。我知道什么叫远角度视野。相信我,50米之内我闭着眼睛都不会失手的,百米以外的飞鸟我也是百发百中。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的不是到你手上来送死的。我不希望把箭射到你的腿上,但如果你要耍花招,那别怪我不客气。”

邦德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犹豫不决。“不要犯傻了,你以为就凭你的弓箭就能对付得了那四个凶恶的男人?”他狠狠地说。

尤迪收回右脚,做出发射姿势,她倔强地说道:“少管闲事。他们杀了我的父母,你不了解这种感情。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呆了一天一夜,就是为了亲手替我父母报仇。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知道如何去制服汉迈尔斯顿。其他人我都不管。我要先杀了那个领头的!”她将张开一半的弓对准邦德的腿,“要么照我说的话去做,要么就对不起你了。不要以为我不敢,我想做的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明白了吗?”她傲慢地扬了扬头。

这位倔强美丽的姑娘现在正处于极度歇斯底里的状态,邦德只能让步,否则很难想象她会干出什么蠢事来。同时,邦德又觉得,如果与她一起干也未尝不可。他没有消声的武器,而她有。两人若是联合起来的话,正好取长补短。于是他平静地说:“你听着,尤迪,这次是你父母的一个好朋友托我来的,我一定会鼎力相助。如果你坚持参与此事,那最好我们合作。这样也许我们既能达成目的,又可以活下来。何况,干这种事我比你内行,我的武器,至少比你的效力高5倍。我本想趁他在院子里的时候把他干掉,但如果等他们到湖边游泳时也许成功的机会会更大。瞧,他们都换上了泳装,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下湖。到那时我们就行动,你还可以给我火力支援。”说完,他又强有力的补充了一句,“这种帮助很重要!”

尤迪果断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同意,我要亲手杀死那魔鬼。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来提供你所谓的那些火力支援。我同意你说的在游泳时候行动,昨天大概在十一点钟他们就全部下了湖。今天天气又暖和,他们一定还会去游泳。我已经在湖畔的树林边上找到了一个最佳的射击位置。那些警卫不下湖,在旁边坐着,他们都会随身带着一种托米牌手枪。我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冯·汉迈尔斯顿,等到保镖们发觉出了事,我早就离开湖边了。放心,我的计划肯定能成功。不能再耽搁了,我要马上行动。你必须照我的话去做,否则……很抱歉。”她说着有意识地把箭抬起了几英寸。

“这该死的倔驴!”邦德感到十分的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说:“那好吧,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假如我们错过了这次绝佳的机会,那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去吧。剩下的几个家伙由我来管。如果事情平安的办完了,就回到这儿来见我。要是不能,那还得要我下去收拾残局。”姑娘稍稍松开了箭,说道:“很高兴你想通了,要不这箭射出去了可就收不回来了。别担心我,再见。”她第一次笑了笑,露出了一点女孩子的本色,然后转身穿过树林,朝山下摸去。

待到尤迪在树丛中消失后,邦德立刻拿起望远镜,高度集中准备行动。他现在该做些别的什么呢?还有其他的办法吗?没有。只有等她先发制人。如果要是他先开了火,很难预测那个现在正头脑发热的野姑娘会做出什么蠢事情来。突然,一阵嘈杂声让邦德赶紧举起望远镜。

两个白种女人正在收拾桌子。冯·汉迈尔斯顿躺在门外的睡椅里读着一份报纸,偶尔会与冈查尔斯低语几句。冈查尔斯坐在一张金属转椅上,腿劈得很开,嘴里吞云吐雾,神气活现。邦德听出他们讲的是英语,但听不清具体的谈话内容。邦德低头看了看表,十点半。邦德靠着树干坐下来,盯住那把萨瓦日手枪,想着现在的势态还不够明朗,应该怎么样麻利地处理眼前的这件事。

邦德完全不喜欢这件差事。一路上,他都在想象着这些家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有一点可以肯定,冯·汉迈尔斯顿和他的那帮手下一定都是些极其残忍的暴徒,哈夫洛克夫妇的遇难就足以证明这一点。等到把他们消灭掉后,绝对会有很多人会为之感到高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女儿将要去做的事情的意义已不仅仅是个人的复仇。

虽然邦德和他们无仇无怨,没有任何恩怨纠葛,但是他的职业道德要求他决不能对这些暴徒存有善心。这些暴徒是国家的敌人,换一种说法,他们也是敌对国家的情报部门的代理人,他们在英国的土地上向英国人民宣战,向英国人民挑衅。他们像碾死一只苍蝇一般杀了尤迪心爱的马驹和猎犬。他们……这一刻,邦德想了成千上万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自己的行为是正义的化身。

蓦地,枪声从山谷里面传来,邦德忽地站起来,端起步枪,找寻着目标。又一声枪响,紧接着是一阵喧哗声,还混杂着大笑和鼓掌的声音。

一只翠鸟“砰”地一声摔落在草坪上,在地上不停地挥动着翅膀,掉下来的深色羽毛也慢慢飘落。一缕青烟从冯·汉迈尔斯顿的枪口里冒出来,他低头闻了闻,然后往前走了几步,一脚把翠鸟踢飞,翠鸟在空中转了一圈,又重重地掉落下来。站在一旁的人,讨好地欢呼大笑。冯·汉迈尔斯顿显得意洋洋,夸夸其谈地说些什么,邦德只听清了“百发百中”这个词儿。汉迈尔斯顿顺手把枪扔给了一名枪手,又大声地跟两个少女说了几句,两个少女赶紧跑回房间。然后,汉迈尔斯顿在几个男人的簇拥下,往湖边走去。不一会儿,那两个女人跑回来,手里都提着一个空香槟酒瓶,追上这几个人,蹦蹦跳跳地在后面跟着说笑着。

邦德准备战斗。他把枪的放大器对准湖边的那些家伙,将标尺定在300米。他靠着大树,左手搭在树上面的一个树疙瘩上等待,静观下面的那群人。

那两个枪手正往枪里装子弹,大概是要举行射击比赛。当冈查尔斯一声令下,他们就都端着枪站到了石坝上的跳水板前,面朝草坪,一动不动地站着。

冯·汉迈尔斯顿一只手拎着一只空香槟瓶,身后站着的那两个少女用双手紧紧地把捂着耳朵。一阵含糊的说话声和大笑声又传到邦德的耳朵里面。从望远镜里望过去,两个枪手没有一丝笑容,反而是越来越紧张,面孔都快变了形。

冯·汉迈尔斯顿大吼一声,两个聒噪的女人安静下来。空酒瓶在他手里不停地前后摆动着,嘴里还大声数着:“一……二……三”,“三”字刚一出口,他就使足了力气把酒瓶向湖对岸扔去。

两个枪手迅速转身,对准目标,立刻,枪声划破了树林中久久的静谧,在湖面上引起深沉的回声。枪声惊动了鸟儿,挥着翅膀飞出了山林,被子弹射断的小树枝,劈哩啪啦地掉入水中。左边的瓶子被打得粉碎,而右边的那个仅仅中了一颗子弹,碎成两片。显然左边的枪手赢了。碎酒瓶在湖的中央溅起一层浪花。等烟雾散尽时,这些人已经走回到草坪上。山谷中仍在隆隆作响。一个枪手神情沮丧,另一个则得意洋洋。汉迈尔斯顿点头示意两个女人迎上去。但她们似乎有些不情愿,把嘴唇嘟得高高的。冯·汉迈尔斯顿和获胜的枪手说了两句,随即那人又向左边的姑娘点了点头。女人显得很不高兴,背过身去,不去看枪手。冈查尔斯和汉迈尔斯顿哈哈大笑起来。汉迈尔斯顿伸手在姑娘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在她耳边又说了句什么,邦德只听到“一晚上”这个词。姑娘把头抬起来看着汉迈尔斯顿,顺从地点点头。

比赛结束,这个顺从的姑娘飞快地向湖边跑去,跳到湖里面,大概是要躲开那个赢了她的男人。另外一个姑娘也紧跟着跳下去。她们就这样在湖中打闹玩耍,相互叫骂。冈查尔斯坐在草坪上,把外衣脱掉,一只手枪皮套挂在他的肩膀上,一只中口径自动手枪插在里面,枪柄露在外面。冯·汉迈尔斯顿摘下手表,向跳水板走过去。背对着湖水站着的两个枪手看着冯·汉迈尔斯顿。

两个姑娘从湖里面露出脑袋,慢慢地朝湖对岸游去。两个枪手举着枪,脑袋来回在花园和房子前面转动,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邦德心想,正因为冯·汉迈尔斯顿采取了各种严密地保护措施,他才得以活到今天。

冯·汉迈尔斯顿走到跳水板尽头,看了看水面。邦德高度紧张,打开枪,把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几乎就要裂开了。现在随时都会发生意外。箭在弦上,一触即发,邦德的手指在板机上直发痒,那个野性的女人怎么还不射箭?

邦德透过望远镜,看到汉迈尔斯顿已经做好准备:微微的弯着膝盖,双臂向后侧摆着。微风徐徐吹来,湖面荡漾起一阵阵涟漪。他双臂前倾,双腿蹬离板面。就在一瞬间,汉迈尔斯顿纵身向上一跃的那一瞬间,一道银光从他后背闪过,他沉重地跌入湖里。

站在岸上的冈查尔斯还没反应过来主人入水时怎么会激起一股湍流。他瞠目结舌地瞪着水面,还不清楚是不是有异常发生了。而那两个枪手好像已经嗅到了敌军的味道,做好了射击的准备——身体蹲伏着,又看看石坝后面的山林,看看冈查尔斯,等待着命令。

邦德觉得嗓子已经干得快要冒烟。他屏住呼吸,用望远镜观察着湖面的情况。这时,湖水深处漾起一层一层红色波纹。汉迈尔斯顿的身体浮出了水面,跟随着波浪不停地摆动着。从他左肩下伸出一支钢箭杆,约有一英尺长,阳光下铝制的箭羽格外耀眼。

两支冲锋枪在冈查尔斯的命令还未落下之时,就突突地开了火,子弹从邦德身下的树丛呼啸着穿过。邦德立刻扣动扳机,一击即中,把右边的那个枪手解决掉了。另一个枪手奋力地向湖边跑去,一边跑一边端着冲锋枪不停地扫射。邦德打打停停,瞄准了目标再进行攻击。突然,那人的腿一软了,踉跄地向前跨了两步,就一下子跌倒水中,手里紧紧握着的冲锋枪向天空漫无目标地扫射了几发子弹。

而奸诈的冈查尔斯趁着邦德瞄准的间隙,飞快地躲到第一个枪手的尸体后面,拿起冲锋枪向邦德开火。冈查尔斯很幸运,或许他看见了邦德,也没准只是凭借着萨瓦日枪闪光的火舌确定了目标,但是他干得很利落。子弹呼啸着击中了红枫树,将碎树片溅到邦德的脸上。邦德毫无喘息地又开了两枪,但太低了,死尸被打得微微有些震颤。

邦德压上子弹,再一次地寻找目标。他一把将落在他枪口前的一根树枝拨开。就是在这一刹那间,冈查尔斯迅速地站起来,跑到花园的摆设中间,力气十足地将铁桌一推,躲到后面。邦德的两颗子弹紧追不舍,击中了他脚后跟的两块草皮。而冈查尔斯有铁桌作掩护,可以瞄得更加精确。他一下子从桌子左边,一下子从桌子右边开枪,毫无规律,一阵阵的子弹似雨点般打在枫树上。相比之下,邦德的难度就大了很多,他多半都打在了铁桌上,有少数擦过草坪,因为他很难用望远镜从桌子的一侧到另一侧进行准确而迅速的瞄准。当下,邦德决定换到右边,固定一个好的姿势,从开阔的草地上射击,在冈查尔斯不注意的时候把他干掉。没想到他刚跑出来,冈查尔斯就冲了出来,大概他想尽快地结束眼前的僵局,越过水坝,一头钻进了树林,追击邦德。邦德停下站起身,举起步枪。见状,冈查尔斯赶忙弯下腰一边在石坝上移动,一边向邦德开火。邦德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子弹在面前呼啸而过。就在这时,准星中出现了冈查尔斯胸膛正中央的黑毛。邦德猛地扣动板机。冈查尔斯努力想站起来,可是力不从心,他摇晃着伸出双臂,手枪仍不停地往天空发射着,笨拙而沉重地栽进水中。

邦德稍等了片刻,想看看冈查尔斯的身体是否还会抬起来。没有。他慢慢放下步枪,用手背往脸上抹了一下。

巨大的回声一直在山谷中盘旋激荡。邦德发现右边湖畔的树林中那两个女人正在朝房子不住地张望着。过不了多久,她们就会反应过来,会去报警。现在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立刻离开这里。

邦德听着隆隆的回声,穿过草地往山上走,来到那棵枫树下,枫叶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了。尤迪已经在那儿等待了,她背对着邦德,倚靠着树干,把头埋在臂膀中间抵在树上,右侧的袖子上面有个黑洞,手臂不停地滴着鲜血,滴到了地上。武器都扔在了脚边,她的肩膀有些颤抖。

邦德走到她的身后,环住她,温和地说:“干得漂亮,尤迪。我们成功了。你胳膊伤得严重吗?”

“没关系。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真恐怖,我没有料到他们会这么快就开枪。”她声音显得很压抑。

“这些暴徒都是杀人狂。我和你说过,这是男人的事情。来,让我瞧瞧你的胳膊,必须要包扎一下,然后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越早越过边境越好。不能让警察抓到我们。”邦德安慰地说。

尤迪转过身,汗渍和泪痕在她那美丽动人的脸庞交错。她用充满了温柔和驯服的眼神看着邦德说道:“你是个好人。很抱歉我一开始对你那样粗鲁。我总是伤别人的心,对不起。”

邦德听了以后笑了笑,从她腰带上抽出猎刀,从肩膀处把她的衣袖割下来,撕成带子,绑在一起。由于子弹伤到了肌肉,伤口血流不止。邦德从身上掏出手绢,撕成三条系在一起,然后用带来的咖啡和威土忌为她清洗伤口,然后又摸出一块大面包按到尤迪的伤口上,用手绢撕成的带子包扎好。最后将用衣袖结好的带子绕到尤迪脖颈后面,打了个结。靠近她时,邦德被她由身体中散发的那种温馨可爱的原始香味深深吸引了,此时,邦德离她的嘴很近,使他忍不住在她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不满足,又狠狠地吻了一下。他系好了结,看着那双注视着自己的大眼睛,惊恐而幸福。他低头再次吻了吻她的嘴唇,她笑了,不再有惊恐。邦德笑望着她退后了一步。他轻轻握住她的右手,把手腕小心翼翼地伸到吊带里。

“你要带我到哪儿去?”尤迪一反先前的凶悍和野性,语调非常温柔。

“伦敦,那儿有位老人想要见你。但我们要从这里越过边境去加拿大。你的护照也需要改一下,我在渥太华的一个朋友可以帮忙料理这件事。另外,还得给你买一些衣服和日常用品,这就得花上好几天。我们会住在一个叫柯兹的汽车旅馆里面。”

“太棒了,我都没有住过汽车旅馆呢。”她望着他,温柔地说。邦德拾起地上的枪和背囊,挎在一边的肩膀上,又把眼前这个女人的弓和箭袋挂在另一边的肩上,转过身向草丛方向走去。

尤迪跟在他身后,边走着,边把已经被磨得褪了色的金色发带取了下来,浅黄色的秀发像瀑布一般倾斜下来,散落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