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正如鲛岛所希望的那样,本乡会的搜查工作移交给了本厅的搜查四课。

交接工作结束两天后。六点半,鲛岛来到了大久保一丁目的一栋公寓门口。

他从野方的自家公寓出发,没有去新宿警察署,而是直接来了这儿。

这栋公寓没有电梯,总共四层楼,这一带的居民大多是在新宿的酒吧夜店上班的人。有些公寓的大多数房客是中国台湾人或韩国人。

鲛岛来到三楼,建筑物中鸦雀无声。大多数房客都是在凌晨三四点回家。六点半对他们来说,就是深更半夜。

三楼最靠里的房间是鲛岛的目的地。奶白色的金属门是最近刚翻新过的,和外壁那黯淡的颜色相比显得很不搭调。

半个月前,这里的上一个房客——一位调酒师搬走了。警视厅与新宿警察署立刻把房间租了下来,租期为一个月。

鲛岛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把门打开了。门没有上锁,烟味与男人的体味尤为刺鼻。

这是一间典型的一室户,有六畳①半的大房间和四畳半的小房间。靠里的日式房间里有四个男人,其中两个是新宿警察署的防犯课课员,另外两个则是警视厅保安一课的警官。

①畳:一张榻榻米的大小。

便利店的塑料袋成了垃圾袋。里头装了个空便当盒,空的咖啡罐塞在盒子里,上面盖着便当的盒盖。

其中两人眯着眼睛朝大门看去。鲛岛默默举起右手。

四个男人中,有三个男人围坐在一起,盯着一台小电视机。电视机的电线延伸到窗边,一台小型摄像机架在那里,透过窗帘和窗帘之间的缝隙拍摄外面的景象。

只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站在固定在窗边的三脚架旁。鲛岛并不认识他。

鲛岛轻轻关上门,走进了房间。

坐在电视机旁边的防犯课课员斋藤站起身。他今年二十九岁,在防犯课算是比较年轻的。

“新城感冒了,我是替他来的。”

听鲛岛说完,斋藤点点头,伸了个懒腰。他穿了套灰底红条纹的运动服,头发很短,但烫了卷,看上去还挺像是组里的人。

“西口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吗?”

“已经没我们署的事儿了。”

鲛岛说完,看了看脚边。另一位新宿警察署的警员河田盘着腿,打起了瞌睡。

鲛岛用脚尖戳了戳他的膝盖。河田这才回过神来,睁开眼睛说道:“鲛岛警官……”

他的声音里满是惊讶。

“新城来不了了,我是替他来的。你可以回去了。”

河田今年三十五岁,和鲛岛的年纪差不多。河田见到鲛岛,好像很是吃惊的样子。

“我能走了吗?”

“回去吧。”

河田伸出双手擦了擦脸。他的胡子长得很快,只消一个晚上,就能听见胡茬沙沙的响声了。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手上的油脂,说道:“那就拜托您了。”说完他就站起了身。

鲛岛又转向另外两个人。电视旁的那个他以前见过,是本厅保安一课的吉田巡查部长。他已经四十四五岁了,是个老资格,戴着副眼镜,皮肤白皙,看起来不像警察,反而像个老师。

站在摄影机旁边的那个人的年纪好像比鲛岛大一点,浅黑色的皮肤,精悍的五官,甚是俊朗。不光是脸,他的头发好像都被阳光暴晒过,呈红褐色。

“我是新宿警察署防犯课的鲛岛,来换班的。”

“辛苦了。”开口的是吉田。

浅黑色肤色的男子点了点头说:“请多关照,我叫荒木。”说完,他又把视线转回了窗外。

鲛岛脱下薄薄的夹克,在电视机前坐下。

“怎么样?”

“两点开始的,当时只有四个人,全是男的。三点四十分来了一对情侣,五点二十四分又来了两女一男。”吉田看了看手边的笔记本说道。

屏幕上的画面是旁边那栋公寓的二楼走廊。走廊上方是天花板,旁边有扶手,但没有墙壁,所以每一个来往的人的上半身都能被摄影机拍到。

画面正中央是一间公寓的大门,他们正在监控的就是出入那间公寓的所有人。

“麻将?”鲛岛问道。斋藤和河田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是的。前天送拉面外卖的人说,听见屋里有麻将牌的声音。”吉田回答道。

“几桌?”

“两桌或三桌,最近客人很少。”荒木说道。

只有条件齐全,才能以录像为证据捣毁常设赌场。如果没有合适的地方监视赌场,并在赌客察觉不到的地方安置摄像机,就无法拍到证据。

大久保一丁目的这栋公寓里,有一个面向台湾人的常设赌场——这条线索是本厅的保安一课提供的。新宿警察署接到协助调查的要求,找到了适合监控的空房间,并和一课成立了共同监视班。

新宿警察署方面的班长是防犯课的课长辅佐,警部补新城。可桃井通知鲛岛,本应该在今天早上来换班的新城突然感冒了。鲛岛同意来替他一次。

出入常设赌场的人大多集中在夜里到凌晨这段时间,所以白天的监视人员会比较少。

“那我们就先撤了。”收拾完的斋藤与河田站在门口说道。

“告辞了。”

“辛苦了。”

“您也辛苦了。”

两人轻轻打开门,又轻轻把门关上。他们也许会回家,也许会回警暑小睡一会儿,到下午四点再来换班。

“本厅来换班的人呢?”鲛岛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一边叼着烟一边问道。

“已经来了。”荒木说道。鲛岛朝荒木看去。

“荒木警官本应该今天早上来换班的,不过昨天晚上提早来了。晚上提早来……这么说可真绕……”吉田笑着说道。

“我这人失眠,就是睡不着,要是一喝酒,就得喝到醉才行,所以很麻烦啊。”荒木轻声说道。

鲛岛点了点头。他总觉得荒木这人有些危险。

“里头赌得大吗?”鲛岛问道。

“不知道啊,一晚上大概两百吧。这一阵子也不是很景气。”吉田说道。

不景气——他指的是在新宿的中国台湾人。

20世纪80年代中期,大量中国台湾人开始涌入新宿。那是台湾酒吧,俱乐部的全盛时期。一时间,光是新宿就有两百多家台湾夜店。但那时大多数台湾俱乐部的店面都不大。

可现在,台湾夜店的数量开始急剧减少。最大的原因,就是台湾的经济状况有所好转,不用离开故乡,就能赚大钱。并且东京都厅转移到了新宿,用来接待贵客的高级俱乐部的生意好了起来,而规模偏小的台湾俱乐部渐渐失去了市场。

最近越来越多的反而是韩国俱乐部。韩国俱乐部的店面非常大,而且女公关的人数有十多人,装潢也非常豪华,很适合招待客人,颇受欢迎。

“不过……他们还真是喜欢赌啊。”吉田说道。

“有些俱乐部是禁止打麻将赌钱的,所以他们就来这儿赌了。”荒木轻轻说道。他也就是随口一说。

“最近这样的赌场已经少很多了。”鲛岛说道。

天下黑帮一般黑。只要是能赚钱的事情,他们都愿意干。

那时,光是新宿就有两百多个台湾黑帮混混。他们寄生在新宿的一些俱乐部中,收取保护费。

日本黑帮和台湾黑帮在此期间并非相安无事,小摩擦也是有的,但从未发生过大规模的冲突。

那是因为新宿这一闹市区有其特殊性。

歌舞伎町有两百多家暴力团事务所,有二十多个组织在这里拥有自己的地盘。外国或地区的黑帮进入密度如此之高的区域,为何没有发生冲突呢?

因为暴力团的地盘没有“界线”,保护费是根据不同的店铺区分的。

照理说,各个暴力团会划分好自己的地盘,比如“从这里到这里是我们组的”,可是在新宿并不存在这样的界线。即使是同一座大楼、同一个楼层紧紧相邻的两家店,也有可能向完全不同的两个组织付保护费。

因此,一旦有新的店铺开张,就不会出现“这里是我们组的地盘”这样的情况。先下手为强,一家店只要给一个组织付保护费就行了。要是脚踏两条船,反而会成为暴力团冲突的原因。一旦发生冲突,就会被警方盯上。

所以台湾俱乐部会把保护费付给台湾黑帮,而日本黑帮也不能加以追究。这就是新宿这个地方的特殊性。

然而,随着台湾俱乐部的减少,收取保护费的对象和赌场的客人也越来越少。黑帮的收入自然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他们回到台湾之后,念及在日本受到的照顾,会款待日本黑帮前去做客,还会为其提供绝佳的投资地点——台湾欢乐街。

现在日本的兴奋剂和枪支大多是经由这种“赞助”、“投资”的途径走私进来的。

为什么本厅的保安一课会在现在这个时候想到去捣毁台湾人的赌场呢?鲛岛产生了疑问。当然,如果有人密告,或是得到了情报,警方自然会采取行动,毕竟赌场是违法的。

可是动用摄影机等监视设备,不免有些积极过头。

高层会密切监视这座赌场,肯定是有原因的。

也就是说,拍摄的VTR的真正目的,并非捣毁这一赌场。鲛岛忽然想到。

“出来了。”

吉田的话让鲛岛的注意力回到了画面。

被监视的房间的门开了,两个身着套装的女人和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那两个女人看起来像是女公关。

“是刚才进去的那三个人。”荒木低声说道。

一个女的不到三十五岁,另一个只有二十一二岁的样子。男的是个彪形大汉,穿着茶色的双排扣西装。他的身子很长,但腿很短,脖子很粗,有点啤酒肚,头友也很短。

荒木操纵着摄影机,给三人拍了个特写。

男子回过头,等最后那个年轻的女公关走出来。

接着,摄影机拍到了他的正脸。

“他的脸可真大。”吉田喃喃道。

的确。鲛岛也觉得,那不是普通人的脸。

国字脸上有一双小眼睛,眼窝凹陷,下巴突出,显得很是倔强,眼神异常地锐利。

“这家伙绝对是道上的。瞧他那样子,就好像杀过一两个人一样。”吉田说道。鲛岛也有同感,男子的视线非比寻常。

男子仿佛直视着摄影机。

鲛岛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在与他对视一般。

此人绝非善类——鲛岛将那张脸牢记在心。这当然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张脸。不过,倘若他真是在新宿活动的台湾黑帮,那在不远的将来定有见面的机会。

男子仿佛察觉到了摄影机的存在。

他朝着电视机后的鲛岛,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在笑?鲛岛心想。然而白牙立刻消失不见了,男子别过头去。

他站在两名女公关之间,一手搂着一个,离开了走廊。

“你以前见过他吗?”鲛岛向吉田问道。

“没,我是第一次见到他。荒木警官,您呢?”

荒木把摄影机的焦调了回去,回头看了看鲛岛与吉田。他歪着嘴,仿佛有话要说。

“我也没见过。”然而,他说出的却是这句无关痛痒的话。

“是新面孔吗……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也许是来日本观光的四海一带的大人物。”古田说道。

鲛岛察觉到,吉田和荒木说话的时候用的是敬语。

吉田是个很随和的人,如果和对方关系比较熟,说话的时候就不太在乎级别,从他和鲛岛说话的口气就能看出这一点。吉田知道鲛岛的级别是警部,可是并没有对鲛岛说敬语,这并不是因为他傲慢无礼,而是因为他比较随和,这里又不是犯罪现场,不用紧张兮兮。参加本厅的搜查会议时,他自然不会这么跟上司说话。

如此看来,荒木不是保安一课的课长级别,就是新面孔。即使是新面孔,他的级别肯定也比古田高。

“四海,竹连,牛埔那边同时属于两个以上的组织是很正常的。”荒木说道。

四海帮、竹连帮、牛埔帮——都是台湾的暴力组织。

“说不定他已经被通缉了呢。把录像带送到国际搜查课吧。”

吉田说完后,荒木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是ShortHope牌的。他叼着香烟说道:“不,没必要。”

吉田沉默了。

荒木看了着手表说:“吉田,你可以回去了。”

“啊?啊,已经这么晚了啊,光顾着等他们出来,都忘了时间了呢。”吉田说完,对鲛岛笑了笑。鲛岛点着头,发现对方脸上有一丝尴尬。

“接下来鲛岛警官和我会看着的。”

“这样啊,那……”吉田站起身,“那我回本厅小睡一会儿,有事随时联系。”

“辛苦了。”鲛岛说道。

“你也辛苦了。”荒木说完,翻着白眼瞥了吉田一眼。

荒木那毫无激情的眼睛,又看回了电视机上的公寓大门。

鲛岛拿起地上的笔记本。

上面写着监视期间赌场的出入记录。

日期、时间、人数、特征都写得程清楚。

通过笔记本可以发现,在开始监视的两个星期时间里,共有两百多人进入这家赌场。人最多的就是周日的早晨到半夜,常客大概是二十多人。出入赌场的人中有一半是台湾来的夜店女公关。

没有日本的暴力团成员出入。

“现在在新宿的那群台湾黑帮都一塌糊涂。”荒木说道。根据笔记本上的记录,现在那间屋子里应该有十个人,包括庄家在内。庄家一共四人,其中一个是跑腿的,烟酒茶水用完了就会去买。

两个庄家专门招待客人,剩下的一个大多在管账,不参与赌博。不过这些都是鲛岛的想象,是否属实不得而知。

“他们有没有抽兴奋剂啊?”鲛岛问道。常设赌场使用兴奋剂的情况并不少见。他们会告诉疲劳的客人,抽一点儿就精神了。很经典的手段。第一根、第二根是免费的。等客人尝到了甜头,再开始收钱。

这样一来,即使客人赢了很多钱,赌场也能赚回本来。如果客人抽上了瘾,在他赢钱的时候赌场就故意不卖毒品给他。怒气冲冲的客人无法集中注意力,一不小心,就把一晚上好不容易赢到的钱全吐了出来。

等客人开始走下坡路了,再卖毒品给他。当然,要是让客人知道赌场明明有货,只是故意不卖,肯定会引起纠纷,所以他们会用“东西还没到呢”、“我们也着急啊,可是和贩子联系不上啊”等借口拖延时间。客人对此深信不疑,深陷泥潭。

“不知道啊,最近他们越来越小心了。”荒木回答道。

日本的一部分常设赌场是“禁止兴奋剂”的。庄家不销售毒品,也讨厌客人私自带毒品进场,或是在场子里注射。

一个原因是,那些抽上瘾的客人会产生幻觉,要是在场子里打架闹事就糟糕了。另一个原因是,一旦被警方发现,单纯的赌场和做兴奋剂生意的赌场的待遇也会截然不同。

警方捣毁赌场的一大线索源就是来自客人的密告。赌输了的客人债台高筑,没办法还,就向警方告密。如果庄家是暴力团体,告密者自然也是拼了命的。不过他们心想反正已经欠了这么多,身家财产肯定会被卷光,还被暴力团体上了高额的人寿保险,横竖都是一个死,只能拼一把了。

“有人告密?”鲛岛说道。他想问问有关这家常设赌场的情报是保安一课从哪儿打听来的。

荒木面无表情地看着鲛岛,微微动了动下巴。虽然点了头,可他好像并不想让鲛岛多问。

鲛岛沉默了,看来荒木并不是个令人愉快的搭档。

两人一言不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九点前,一对四十多岁的情侣从警方监视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们还在高声吵架,他们说的是汉语。大概是赌输了,在责怪对方吧。

激烈的谩骂声透过窗户,传进了鲛岛的耳朵。

两人从赌场所在的房间里走出来之后,一直在吵架,还站在走廊里吵了半天。

男的有些发福,个字很矮,嘴唇突出,说起话来手舞足蹈。身上穿着Polo衫,外面套着件花纹华丽的话装夹克。女的则穿了一身粉色的套装,身材偏瘦,紧紧抱着手提包。她也毫不示弱,伸出食指指着对方的胸口大声喊着些什么。

看来他们一定输了很多钱,非常恼火。女的还不时甩手跺脚。

“喂,别吵啦,别人会打110的……”荒木冷淡地说道。赌场里的人仿佛听见了他的这句话,紧闭的大门突然开了。

荒木立刻调整了摄影机的焦距。

一个三十五岁上下,脸色极差的男子从门口探出了上半身。他穿着泛着白色光泽的开襟衬衫,下半身则是灰绿色的西装裤。头发用发油梳成了三七开。

男子冷酷地对走廊里的那对情侣说了一两句话,两人顿时收了声,尴尬地朝那名男子看去。

之后,那名男子站在门内侧,手握门把手环视四周。

“糟了。”荒木低声说道,把身子藏在了双重窗帘后面。

鲛岛没有动弹,凝视着画面。

男子探出身子,在四周张望了好久,这才回到屋里,关上了门。

情侣默默离开了走廊。

“蠢货。”荒木动了动身子说道。他望向鲛岛问道,“你认识刚才那人吗?”

“在歌舞伎町二丁目见过他几次,他是那—带的一家深夜餐厅的经理。”

“你可真是无所不知啊,不愧是新宿鲛。”

鲛岛凝视着荒木,他的嘴边露出讽刺的笑容。

荒木盘腿坐下。

“你怎么没辞职呢?”他突然用一副自来熟的口气问道。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塞进嘴里。

鲛岛没有作答。

“是我多管闲事了吗……不过我也跟你差不多。”荒木说道,吐了口烟。鲛岛瞪着荒木。

“我以前在大使馆做过,结果出了点事儿,就回来了。这辈子估计就是个警视了。”

“您是警视?”鲛岛低声说道。

“现在调去保安一课了。原来在搜查共助,现在在国际搜查课。”

鲛岛默默点了点头。荒木和自己一样,都是精英组的。但因为某些原因,让他从升迁的阶梯上掉了下来,才会这么大年纪了还停留在警视这个级别。

“你是警部?”没等鲛岛回答,荒木就继续说道,“我听说过你。你是警部,我是警视,这都是很不正常的。本厅的人都知道你有多能干,不过他们都不想接近你。”

“是吗?”

“什么是吗,本厅公安还有一群怕你的人呢。官本的遗书还在你手上吧?”

“遗书?”

“就是原来在公安二课的官本警视啊。那会儿我正好去了泰国,不过传闻可没少听见。”

“什么传闻?”

“因为派系斗争什么的,有个家伙背了黑锅自杀了。他在死之前把那些把他逼死的家伙的事情全写了下来,寄给了和自己同期进入警视厅的人。那家伙胆子不小,在县警局公安三课当主任的时候,和一个右翼警部补打了起来,那警部补用日本刀砍了那家伙一刀,那家伙也把那警部补的脑袋给打爆了。”

鲛岛不禁露出苦笑。

“要是我真被日本刀砍过,早就见阎王了。再说了,我也没打爆他的脑袋。”

“可大家都被你吓了一跳啊。明明是精英组的,居然和非精英组的人干了一架,还没尿裤子,真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胆子这么大的人。”

鲛岛没有作答。

“可是那家伙还真是不走运啊。回到本厅之后要是老实一点说不定还能当上警视,可他就是不听话,和上头对着干,还把死人寄来的信藏了起来。那封信,本是个好机会啊。”

“好机会?”

“是啊,用那封信作个交易,就能东山再起了啊。当时有一堆人让你把信交出来吧?上头肯定爆了很多料。”

“是吗?”

荒木笑了。

“你可真是倔强啊。因为这事儿,你被调去了新宿的警察署。你是二十五岁当上警部的,到现在还是个警部。上头还以为你会灰心丧气,干脆辞职呢。可是你到了下头的警察署,还是那么特立独行。现在只要一提‘新宿鲛’,新宿的暴力团都会闻风丧胆呢。”

“本厅的人只会胡说八道吗?”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说着,荒木朝鲛岛看去。鲛岛也直视着荒木。

荒木很是粗暴随便,在精英组中极为罕见。究竟是因为升迁无望,自暴自弃,还是说他原来就是这样的人?鲛岛不得而知。

精英制度——日本警察制度的矛盾的象征。然而,被这一制度选中的一小部分人,都拥有出众的头脑。

即便如此,一箱苹果中,总有那么一两个烂苹果。

头脑虽然优秀,可是从根本上缺乏身为警官的意识——这样的人也是存在的。

荒木身上的气质,让鲛岛认为他也许就是这类人。

荒木和鲛岛都是掉队了的精英组员。然而,他们掉队的原因截然不同。

至少,鲛岛是这么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