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不应该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奔驰停在东京都厅前。车里的叶威如此想到。

叶威的左右两边坐着羽太的两个手下,其中一个是后来坐那辆白色奔驰来的谷。

把毒猿在电话里说的话转达给羽太时,叶威还以为他会带着手下和那个女人去新宿御苑。自己只要留在安全的地方,等待毒猿被做掉的消息就行了。

然而,在毒猿挂断电话之后,石和组的本部就传来了佐证毒猿的话的消息——石和组的宿舍被袭击了。

听到这个消息,羽太怒不可遏。他向本部下令,把石和组能动员的所有兵力都动员起来。

“——本部被条子盯着?那就说你们要回家!听好了,一起出门他们还会怀疑,一个个出去就没事了!留个接电话的就行了。带上手电筒和家伙来!回家的,巡逻的,都用电话和呼机叫出来!开战了!明白没有?!”

他对叶威说道:“叶大哥,也请你来一趟。”

正如叶威所担心的那样,羽太满脑子只想着向毒猿复仇。如今他已经抓住了机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用毒猿来祭奠逝去的弟兄们。

叶威强忍着内心的不安问道:“那女人怎么办?”

“这些都无所谓,带着去反而引人注意,还麻烦。等做掉了那浑蛋再说。”

“你叫了多少人?”

“二十多个吧,都带着家伙。”

二十人,才二十人。不过毒猿生病了,而且他的女人也在自己手上。而且,要是放过眼前这个机会,就很难了结毒猿的追击了。即使逃回台湾,也不能高枕无忧。

羽太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盯着沉默的叶威:“你会来的吧?”

要是说不愿意,这个男人可能会把自己干掉。究其源头,一切的起因都在叶威身上——羽太好像想起了这件事。

叶威故意用爽朗的语气说道:“去啊,当然去。我这样的老头子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要是石和没受伤,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毕竟,要是叶威有了个万一,被日本警方抓住了,石和组的一切黑色交易网络便会被一网打尽。不仅如此,石和提供给同一大组织旗下其他组织的货物也会没了货源。石和在大组织内部的地位也会岌岌可危。

然而,关键的石和身在医院,而高河又死了。现在石和组的最高权力,掌握在羽太手中。

叶威回头望去。在羽太的指示下,攻击部队集结至西新宿的东京都厅门口。为了不引起警方的注意,羽太吩咐手下,一辆车里最多坐四个人。所以总共来了七八辆车。

东京都厅仿佛一栋来自未来的建筑。昏暗的楼上,红色的光点一闪一闪。这种不现实的不祥的预感,包围着叶威。载有男人们的车一辆接一辆地来到楼底。

每个人都默不做声,两眼放光,杀气腾腾。没有一个人随便开口,或是开玩笑。

羽太查看了每一辆来到都厅门口的车辆,确认他们有没有带武器,并提醒他们袭击毒猿的注意事项。

他虽然怒火中烧,但还没有蠢到忘记作战的程序——见状,叶威稍微放心了一些。

这里平时是的哥打盹的地方,可今天晚上所有无关的车辆都被赶跑了。

过了一会儿,羽太回到了奔驰的副驾驶座。他猛地关上车门,命令司机说:“走!”

带头的奔驰发动了起来。所有石和组车辆见状,仿佛编过队的战斗机一样,一辆接一辆地跟了上去。

“向熟悉新宿御苑的家伙打听了一下,台湾阁在正中间的池塘旁边,里面还挺大的,到时候让弟兄们分头行动。为防止伤到自己人,所有人分成四组,五人一组。那浑蛋是一个人吧?”羽太回头看了看叶威。

“是的,他永远都是一个人。”叶威说道。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露出胆怯。

羽太点了点头:“后面那群家伙先进去,这个时候御苑是关着的,只能翻墙进去,让一辆车的人带着梯子先进去。关着也好……毕竟里头很大。”

“我,我们呢?”

“等后面那群家伙进去了,就翻墙到台湾阁去。他很快就会发现我们没带女人过去,不过无所谓,反正要做掉他。那混账袭击我们组宿舍的时候,没有用那架机关枪,有人猜他是不是没子弹了。”

“不知道。”叶威摇了摇头。

羽太点点头,把头转了回去。车载电话响了,羽太拿起听筒说了几句,又对司机说:“去千驮谷,听说那儿最容易进去。”

叶戚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可两旁的男人并没有给他点火,他们明显对叶威抱有敌意。这件事结束之后,必须和石和婉转地说一下——羽太差点就破坏了台湾和石和组的重要的友好关系。

十分钟不到,车就来到了目的地。

一辆车开着紧急停车灯,靠在了红黑色的铁栅栏旁。栅栏大概有两米高。

“好。”羽太喃喃道,让司机停下车。下车之后,他隔着车窗,和前一辆车的人说了几句。

那是一条小路的一边,黑色栅栏渐渐地显露出来。铁栅栏的反方向则是小小的楼宇和民居。

后来的车一辆接一辆超过叶威所在的奔驰,在先来的那辆车后面排成一列停了下来。

羽太把手搭在第一辆车的车顶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铁栅栏内侧好像是浓密的杂树林,繁密的树枝还从栅栏之间伸了出来。有的树木足有七八米高。

里头一片漆黑。看着看着,恐惧让叶威口干舌燥起来。

第一辆车里走出两个男人。一个人扛着折叠式梯子,另一个人则拿着移动电话,两人轻轻走到铁栅栏旁边。

目送两人离开之后,羽太回到了车上。他坐在副驾驶上,没有关车门,手搭着车载电话的听筒。

不一会儿,电话响了。他举起听筒问道:“怎么样?……好。”

挂了电话,他走下车,向后面那一排车里的人发了个信号。

男人们齐刷刷地下了车,还有人穿着战斗服。看见羽太的信号,他们一言不发,朝刚才那两个男人去的方向走去。

羽太回到车里:“开车,在周围转个十分钟。”

司机发动了轿车。轿车缓缓行驶,超过了正在走路的那群人。战斗部队发现了铁栅栏往里凹的地方,他们准备从那里进入御苑。

叶威来过新宿御苑一次。四年前,他来东京“旅游”过一次,当时带队的是个台湾导游。他也参观过台湾阁,那是1927年,也就是叶威一岁多的时候,为庆祝当时的天皇大婚,台湾赠送的建筑物,它是用台湾杉建造的。第一次见到台湾阁的时候,叶威很是惊讶,心想为什么在东京会有那么古老的台湾建筑物。

那天是工作日,导游见广阔的公园没几个人,感叹日本人是在浪费土地。

——这里可是东京的黄金地段,干吗不用来干点别的呢?日本人真是奇怪。各位请看啊,这里几乎没有人,只有赏花的季节才有几个人。

御苑各处都有池塘,西洋庭院与日本庭院被美丽的草坪和浓密的树林所包围。当时,占地面积五十多公顷的巨大公园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而且这座公园到了傍晚就会关门。要是开着也就算了,关着门,年轻的恋人也进不来啊。连纽约的中央公园那么容易出事的地方,晚上也是能进去的。

导游说着说着,摇起了头。他虽然住在日本,可是并不喜欢日本。当然,他不知道叶威的真实身份。他说,他准备以后去美国生活。

车载电话响了,羽太接了电话;“是我……知道了,这就去。梯子还在那儿吗?好,那你们在那儿等着。”

他放下电话,命令司机把车开回去。

“停在刚才那群人进去的地方。”

那里有很多已经没有人住的房子。而房子周围的铁栅栏,在那里往里凹进去一块。

停车之后,羽太给司机下了命令:“你在这周围慢慢开,小心条子。我给你打电话了你就立刻来接。”

“是。”羽太回头看了看后面的三个人说,“走。”

叶威在男人们的包围下下了车。他们沿着凹进去的铁栅栏,在小路上排成一列。

走到尽头时,铁栅栏就变成了水泥栅栏。那里架着梯子,栅栏内例有好几个人提着手电筒等着。

一个人先爬了上去,跳进了公园里,接着谷也爬过去了。

“叶大哥你先上。”羽太说道。留在外侧的只有羽太和叶威了,叶威差点想转身逃跑。

“我老了,羽太大哥,你先上吧。”

羽太缓缓摇了摇头:“快上去。”他盯着叶威的眼睛,右手则移到了腰部。

叶威点点头,走上了梯子。

“你们要接住叶大哥,听见了没!”羽太说道。

“是!”

水泥栅栏的高度和铁栅栏差不多。叶威爬上斜着架在栅栏上的梯子,把脚搁了上去。和尖尖的,中间有缝隙的铁栅栏不同,水泥栅栏的顶端横插着棒子,中间的间隔是二十厘米左右。叶威用双手爬到了栅栏顶端。

石和组的男人们在下面伸出双手,接住了叶威。

栅栏内侧是一条细细的小路。别看栅栏上面枝繁叶茂,其实树干离栅栏还有三四米的距离,周围杂草丛生。

小路是泥地,上面满是落叶。

羽太最后一个爬上梯子。爬到顶端时,他把梯子抬了起来,递给了栅栏里的人。

他跳到栅栏里面之后问道:“其他人呢?”

“照您的吩咐分头行动,到前面的大马路去了。”

“前面是什么情况?”

“措着栅栏走一会儿,就能看见通往里面的小路。然后穿过树林,就能看到铺好的那种大路了。”一个男子解释道。

叶威看了看树林。漆黑的树木之间,的确有光点在移动。

一阵风吹过,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御苑内部和外界截然不同,是黑暗组成的世界。

“好。把手电打开,我们走。最前面的人和最后面的人把家伙拿上,小心别摔在地上走火啊!”

叶威在八个男人的包围下往前走。正如刚才那个男人所说的那样,器着栅栏走了没几步,左手边就出现了一条没有铺过的泥地小路,只有两米宽。沿着路往前走,就看见了铺着砂石的,正儿八经的公园小路。

这条路比刚才的路要宽,在树林中穿过,分成两条岔路。一言不发的男人们正在那里等候。

“都到齐了吗?”羽太让其他人关上手电筒,只留下一个。男人们纷纷回话。

“好。台湾阁在哪儿?”

一个年轻男子主动说明了路线。他好像就是羽太说的那个很熟悉新宿御苑的家伙,他还穿着战斗服和长靴。

“走右边那条路就会看见一个Y字形的分岔口,往左走几步,就能看见左手边的台湾阁了。”

“不能从左边走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要绕远路,那里有个栽培菊花的地方,绕过那边就行了……”

“Y字形右边那条路是去哪儿的?”

“千驮谷门。那里很开阔,一看就知道。”

“从那里能到台湾阁吗?”

“从千驮谷门那儿往前走,就会看见一个池塘,沿着池塘走就能看见正面的台湾阁了。”

“你怎么这么熟悉这儿啊?”

“这家伙就住在这附近,小时候经常溜进来玩儿。”谷说道。

“是不是还在这儿野战过啊?”

两三个人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好,那我们走第一条路,你和久保那组走左边,因为那条路最容易迷路。”

穿着战斗服的男人点点头,回答:“是。”

“然后大岸和古漥这两组从千驮谷门那边的池塘走,我们四个走正中间,左右两杀路各分配十个人。我们这条路应该是摄近的,我们会故意走慢一点。听好了,混账只有一个人,但他动作很快,很狡猾,大家要小心点。如果发现不是我们组的人,格杀勿论,如果是流浪汉,就只能怪他不走运了。”

“如果碰见警察怎么办?”有人问道。

“别担心。即使被抓,也是法不责众。二十五年的长六四(长期刑),二十五个人平摊一下就是一人一年。要是因为怕警察就畏畏缩缩的,石和组武斗派的面子往哪儿搁!还不被全日本的黑帮笑死!听明白没有?!”

“是!”众人斗志十足地回答道。

“好,把家伙找出来,上!”羽太为指挥手下,低声吼道。